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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佑看着老张本就偏下垂的眼角垂得更低,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兹鼓励,“别叹气,皇冠会掉。”
皇冠是句调侃,医院里,独自带着孩子来看病的爸爸不算多,老张的单独出征配合着他耐心、稳妥带孩子的模样获得了不少赞赏。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啊。”老张无可奈何着,随即又调侃,“可谁又会真的高看一个带着全职超级奶爸皇冠的男人呢?”
“那也很不错了,毕竟那么多妈妈在那儿,大家都只认为她们是在做分内之事。”
蒋大佑今夜格外的多愁善感,陈恩洱的钢琴课费像是一道风水岭,让他双脚都踏进了现实世界中。他的主夫梦想是漂亮却不能经得住诘问的空中花园,他迟来的奋斗则连抬头去望一眼空中花园都会扭伤脖子。
交不齐,真的交不齐。
蒋大佑感觉自己被带上那个了紧箍咒,只要生活稍显无力那紧箍咒便会箍得紧一些又紧一些,这样的晚上,他很想去联系陈蓦,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说这些年你辛苦了?这很矫情也很无用。和陈蓦结婚的那几年,他过得安稳又知足,哪怕蒋正总把没出息挂嘴边用以讽刺他,岳父岳母也对他的态度也总是带着不可言说的微妙,但他确实觉得年少时心里空掉的那一块在慢慢被填满,他终于为母亲正名了,也终于摆脱了被安排的命运,他很确认,那就是他理想中的生活,却忘了去确认,那是否也是陈蓦想要的理想生活。
只觉得今夜变得更难熬了。
箍着紧箍咒,被生活追着年念唵、嘛、呢、叭、咪、吽的人不在少数,而赵只今想,最近这段时间,这些人应该能直接从儿研所门口排到雍和宫门口。
*
又是一个难以从睡梦中抽离的清晨,在一分钟连打了五个超持久的哈欠后,赵只今对来雪说:“我想去雍和宫。”
“你不能一有不顺就想着去雍和宫花钱买手串。”
“那我去潭柘寺。”
“你……”来雪被传染着也打了个哈欠,她脑子还没完全开机,只能先暴力清退扰她清净的人,“滚一边去吧。”说着,她将赵只今拨到了一旁。
赵只今则又回到最初起点,表示,“算了,还是雍和宫吧,潭柘寺太远了,车费贵。”
两人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起床和洗漱,磨蹭到最后发现时间紧急时又开始着急起来,她们从微波炉拿出来不及加热的包子,一面胡乱往嘴里塞,一面踩着鞋子做最后的确认,手机、包、钥匙……
而在混乱中,赵只今敏锐的发现了些什么,第一眼她以为那亮晶晶的是她眼花,而等第二眼确认了后,她的八卦之魂立马熊熊燃烧了起来。
“你擦眼影了,你竟然擦眼影了,是我送你的那盘TF吗?天,你坦白交代,你今天到底是要做什么去?”
似倒豆子一般,赵只今不停往外蹦着问题,来雪则神情坦荡,眼神则像看神经病一般。
“去雍和宫。”她轻描淡写的说。
赵只今自然不信这胡扯,她恨不能将来雪箍在怀里来个严刑逼供,来雪则一早有预料,电梯门一开,便似灵活的鱼游了出去,还说:“你太慢了,我先走了。”
赵只今气急败坏,只得对着她背影喊,“你不老实!”
来雪迅速跑出单元门,跳跃着在小区里狭长的小径上小跑起来,她手揣兜里将一管口红握得很紧,那也是赵只今送她的。说起来,她为数不多的彩妆几乎都是赵只今送的,而现在,她用这些彩妆将自己装扮了一番,要去见一位很好的朋友,若是被赵只今知晓,大概一定会疯跳着说她没良心。
赵只今刚破产住进来时,经常喝得半醉不醉,然后鬼哭狼嚎地半挂在来雪身上,泪眼朦胧却难掩深情的问她,“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
来雪从来无情,并不回应,但在可以给自己贴各种标签也制造各种伪装的网上,她却很坦诚的在最近一次的跨年夜给对方发去豆邮,写:【漫漫,人都有两个自己,你就是另一个我,感恩过去的一年仍旧有你相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也请继续做我最好的朋友。】
今天,历经漫漫岁月,她终于就要和漫漫奔现了,来雪心情难得有了高低落差极大的起伏,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而人生是不能被预设的拼图游戏,哪怕按图索骥得到的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来雪今日要见的漫漫实非她想象中的漫漫,而赵只今在这一天虽然确实不止一次的疯跳着怒说来雪没良心,但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093女人总被认为是软弱的、顺从的、不具备攻击性的,是需要被保护的,甚至在某些时候还是可以被侵犯的
今日赵只今陪诊的对象是一位从外地赶来的小病人,只有两岁三个月,上个月,她因为呕吐不止被送进医院,在历经了一系列的检查后被确诊为室管膜瘤,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颅内恶性肿瘤,且多发于儿童身上,而因为罕见,所以国内有水平进行手术和治疗的医院就那么几家,也因此,这家人辗转来到了北京。
看诊的医院是天坛医院,赵只今对这医院已相当熟悉了,虽然她拢共只来过两次,一次为池自谦,一次为任定,但因为这医院曾是任准工作的医院,所以赵只今不止一次在网上搜索过与之相关的各种信息,然后每次都会万分感叹和叹息,这是国内的神外殿堂,任准却放弃了。
与其他病人又或是病人家属不太一样,这位小病人的父母并没有事先和来雪又或是赵只今加微信,他们都是通过电话进行沟通,理由是带着孩子经常顾不上看微信,打电话不容易错过信息同时亦很高效。
来雪最初觉得不很适应,但几番沟通下来发现确实快速不拖沓,便也没做多想。
昨晚,赵只今提前存了电话,并和他们通了话,再次确认了在医院见面的时间,那面信号不很好,断断续续的嘈杂中,那位父亲解释他们明天一早才到北京,这也是常有的情况,许多来北京看病的人为了省一晚上住宿费,都会选择在火车上过夜。
赵只今当时心中迅速盘算,提出不然还是先加上微信,这样如果他们因为交通状况不能及时赶到,那么可以将电子医保卡的二维码发送给她,她好及时去取号,如此不至于让孩子等太久。
信号在那时又卡顿了一阵,然后赵只今只听见对方含糊地拒绝,“算了算了,还是……等我们明天自己来吧,那个取号……情况挺复杂的。”
说完这句话,电话便被匆忙地挂断了,完全不给赵只今渲染他们有多专业的机会。
*
到了隔日一早,赵只今照约定时间提前到了一刻钟,而那面确实迟到了一个小时都不止。
天气渐凉,赵只今站在门诊大楼门口吹着风,等到脚有了凉意便又钻进楼里缓一缓,她惦记着那小孩年纪小病情重,来北京的路上又折腾,想第一时间便接上他们,甚至她想那对父母一定来不及吃饭,还在自助售卖机买了面包和水,准备见面后拿给对方。
但对方却是姗姗来迟,而见面的场景也完全不如赵只今的想象。
赵只今甚至未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们,因为最终来得只有父亲跟女儿,且父亲穿得非常厚,同时头上脸上鼓鼓囊囊的裹着围巾。
“在哪儿?”
“这儿?”
隔着好几百米,赵只今反复确认,才终于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以及他跟前推着的孩童推车。
“雪眠爸爸?”赵只今走近了些问,等见着这位父点头,才终于敢把手机放下。
“辛苦了,那咱们进去吧,时间挺晚的了。”赵只今又跟车上坐着的小女孩打了招呼,但大概因为受病痛困扰,又舟车劳顿,所以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赵只今,只低垂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的毛绒狗。
“你好呀,小雪眠。”虽然但是,赵只今还是跟她打了招呼,并还拉近乎,“我们都姓赵呢,算起来是本家。”
赵雪眠没吭气,赵父则发出局促的一声苦笑,“她怕生。”顿了下,又补充,“身体也不太舒服。”
“理解。”赵只今点头,又问:“雪眠妈妈呢?”她以为他们会一起来,之前沟通也是如此。
不知是否是错觉,赵只今感觉一旁的人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啊,那个……她先去宾馆放东西了,带的东西多,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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