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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oldschool恋爱都是这麽谈的
第一次见小菲利普,他们的车队遇到落石,好几个人受伤。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脑袋上流了许多血,拿西装捂在头上,像雕塑一样的眉眼,绿眼睛长在眉弓的阴影下,发出几丝淡淡的光。李文静多看了他几眼,他似乎很能捕捉别人的目光,也对李文静投来一个目光,问她的名字。
李文静说他们施工队正好路过,这一带有风蚀滑坡的问题,他们来处理。他说,他下次也该戴个和她一样的安全帽,这样就不会被砸到了。说着,他头上的血流得越来越多,渗出了衣服,在肩膀上红了一片,淅淅沥沥滴在车上。李文静连忙叫他不要讲话了,把面包车的座位放倒让他们伤员躺在上面,往营地医院开去。
路上,李文静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菲利普。李文静的脸朝窗外望去,心中乱七八糟的,生怕顾维祎在医院,偏偏他今天就在值班。到了营地,顾维祎治疗他们一行人,她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他却什麽也没说,毫不在意一般,叫护士把重伤的送手术室,轻伤留下来包扎缝针。
“Charles!”
小菲利普叫他的名字,语气轻快,连着整个人身体往他倾了倾。顾维祎依旧面无表情,转过身去拿工具箱。李文静坐在角落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顾维祎,而小菲利普见她还没走,转过头亲热地和她调情问她是不是在关心他。
“Getfarawayfromher.”
“啪”的一声,顾维祎重重地把工具箱摔在桌前,李文静被吓了一跳。小菲利普擡起眼睛,一双眼睛中像湖水一样,映着他,照着她的影子,他擡起手说“OKOK”,笑着打量着顾维祎。李文静觉得顾维祎在这一瞬间,好像整个人凝固在原地,他如一个机器人一样,拆下他包在头上的衣服,止血,消毒,打麻药,把伤口缝好,打上绷带,小菲利普则一直在抱怨他的手太重,弄得他很痛。
处理好伤口,他一秒钟也没有多呆,提着工具箱走了。小菲利普跟李文静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喜欢她,并且说以前和他也是朋友,都是朋友,下次可以一起出来喝一杯,上周两人才打过电话。李文静问为什麽他会给他打电话,他说,难民营缺一台石油钻井机,他今天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来交涉的,他很感谢她送她来医院,钻井机交到她手上,他很放心。
李文静没吭声,连头也没点,心里好像什麽撕裂着,一点一点钝痛着,她不想去想,一旦去想,这点还能忍受的钝痛会变成刀子,直接撕开她的心脏。小菲利普还是一副笑着的表情,在身上翻了翻,拿出一支钢笔,在留下的药盒上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他想好好感谢她。她没有接,起身出去了,没在顾维祎的办公室找到他,安娜说他可能去药房了。
“这边洗手间在哪里?”李文静问她。
顾维祎的确又在洗手间,正在给自己打针,他手在剧烈发抖,针打不进去,只是像自残一样往手臂戳。池子旁已经丢了两支针管。他的手臂流出血滴在脏兮兮的水池里,镜子子中他的脸部在抽搐。几天不见,他变得那麽憔悴,脸上的高颧骨瘦得凸出,胡子也没有刮,眼下的阴影和胡子一样黑,第三只针也没有打进去,他抽出针管,窜出一串血滴,李文静拉住了他的手,针孔旁一片淤青,她的鼻头瞬间发酸。
“要不看你是医生,我还以为你吸毒了,你现在的样子,和吸毒的有什麽区别?”李文静努力想开个玩笑缓和氛围,可触碰到他的手正在她手心中的抖动,她依旧忍不住鼻头一酸。
“你快打吧,我出去等你,每次都在洗手间,一股味。”
他点点头,“马上就好。”
李文静走了出去,燥热的风夹着沙尘吹进她的眼睛,还是疼,她拉紧了头巾,往旁边山坡走了两步,两只蜥蜴“嗖”得从她脚边跑过。她没看清蜥蜴长什麽样,只看到留下的一串细细的印记,伸到阴暗的灌木丛里。
眼下的情形,她什麽都思考不了,即便她应该做些什麽,小菲利普丶顾维祎,工作,什麽事都搅在一起,她觉得额头也被风吹得疼,呼呼的妖风。对于顾维祎,她什麽忙也帮不上,她能给他什麽呢?爱,还是陪伴?可惜的是,这两样东西都帮不了他,该发的病,他还是会犯,该来的人,她阻止不了,甚至是她把小菲利普带过来的。正如对待妈妈,她尽力了,妈还是走了,她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力气了,跟着蜥蜴的足迹,散开到这片空荡的黄色原野,这是片荒地,世界在吸食她的能量。
“对不起,久等了。”顾维祎终于走了出来。
“是我打扰你了,还有工作吧,我先走了。”
顾维祎拉住了她的衣角,她立马停下了脚步。她盯着他的眼睛,他脸上微微泛红,“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别敷衍我,你看上去不高兴,从上次来,这次也一样。”他说,“钻井机,你们单位借到了吗?”
“没有,还在走流程。”
“不用担心了。”他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古斯塔夫答应借一台,很快运来。”
“对不起,太麻烦你了。”
“怎麽说这种话,有了水能帮到这里许多人,我当然该帮忙,再说了,我喜欢你,应该的。”
“你只给古斯塔夫打了电话吗?”
他不说话,李文静望着他,“你不用做到这份上的。”
“你妈妈的事,古斯塔夫都跟我说了,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在你伤心的时候,我没去陪你。”
“说这些有什麽用,你来了又有什麽用?留在非洲还能救不少人,你跟我来能做什麽?”
“不管怎麽说,能帮到你就好,我很高兴。”
“你不高兴!高兴你打什麽针!”
李文静按捺不住情绪,眼泪又跟着掉了下来,他抱住了她,他身上有一股消毒水沉闷的味道,一直都没有变,李文静却觉得他变了,他手臂上的针孔也令她千疮百孔。
“文静,这都没关系的,我有病,我自己折磨自己,我怎麽样都无所谓,只要帮到你丶保护你。你妈妈去世,我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还是古斯塔夫告诉我,我该陪你,可我什麽都做不到,我就这麽活着,一颗空空的脑袋,不断犯错,走入歧途,荒废我的人生,再怎麽活下去都是一个样子。我很感谢能遇到你,你包容这样的我,谢谢你,我本来觉得我没救了,现在还是想挣扎下去,跟落水了一样,瞎扑腾一番,万一还能浮起来……”忽然,他对她笑了,“这是不是叫希望?”
李文静看着他,心里许多话堵着说不出来,只能说一句请他照顾好他自己。
“什麽叫照顾好我自己?”他问。
“嗯——好好吃饭,每天上班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我不是医生,你打针的事我不懂,我还是要说,控制好剂量,我真的怕,我身边的人都在离开我……”
“好了,我知道了。”他的拥抱安慰住了她,“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好吗?”
“你要约我出去?”李文静下意识嘴硬,“看看吧,我很忙的。”
“请给我个机会,我想和你重新开始,请你吃饭,和你约会,对你表白,好好追你,oldschool恋爱都是这麽谈的。”
“那等项目没那麽忙了。”
“当然,你不忙了,我的病人也少了,也有空去镇上……”
“Charles!”
小菲利普的声音传来,李文静感到他又是忽然一抖,他松开手,她却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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