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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昀看在眼里,默不作声,把鱼汤喝完,寻了个借口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白色绸缎屏风上绣着竹,青翠的枝节延伸着到屏风尽头,淡雅矜贵,同他的人一样,面对面,安静的能够听到窗外蝉鸣,是五月的蝉,声音还很微弱,裹着栀子花的香味从窗户外面漫进来,烛火跳动了一下,他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一下。
“忠王?”她是个糊涂鬼,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黑色的瞳仁映着他的影子。
李绍垂着眼帘没回应。
她觉得他今天可真奇怪呢,这段日子不见他,他又瘦了许多,她当他是病了,兴许那会儿的风寒到现在都没好也说不定。
“忠王您还好吗?”她抬起身体向前探了探,关切的问。
这一探,离得就更近了,他抬起眼帘,那双沉寂的眼睛望着她,她也怔住了,时间似乎是凝滞了,拉长了,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
她胸腔里似乎有一簇小小火苗,不断跃着,心脏被灼得发热。
而他也是。
她感觉她定是疯了,疯了,倏忽间那簇小小的火苗也跟着灭了。
“忠王您还好吗?可是身体不舒服吗?”她问道,仿佛那微微波动的心潮不曾发生过,伸手去抚摸他的额头测量温度。
李绍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
元桃一怔,想起方才他让她退下的话,起身道:“忠王既然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手腕没挣脱出来,他反而攥得更紧了。
元桃愕然望着他,有些不解,他垂着眼帘,火光映照下投射出小片黑压压的阴影,鼻梁高高隆起,清俊柔美,生得顶好看的一张脸。
他不说话。
元桃觉得今天的他也有些奇怪,抬起的屁股又缓缓端坐回软垫上,小心翼翼问:“忠王,是有什么令您不开心的事发生吗?”
她的声音轻轻,缓缓的,像是片羽毛,飘落在湖面。
“你见我不开心?”李绍反问,握着她手腕的指腹轻轻摩挲,带着几分调情意味,道:“陪我说说话。”
元桃心里一沉,他指腹摩挲处一阵奇异的痒,只往心里蔓延。
她窘迫的模样分外惹人喜爱,他眼底含笑,担心她窘迫到极致脸再滴血,掌心一松,轻轻放开了她,说:“就讲讲你并州时的事吧。”
元桃放松多了,垂着眼皮看自己手腕,赫然四道红痕,边揉边问:“忠王想听什么?”
“随便你。”
元桃咬着嘴唇沉吟,道:“是杀人的事?”
这话给李绍说得彻底笑了:“我有说让你坦白罪行吗?”
原来不是这事,元桃松了口气,道:“不过就算是坦白也没关系,更何况忠王您不也知道吗。”她坦率的说,将茶杯搁回案几上,手拄着膝盖令自己坐的背更直些:“并州可不是个好地方,紧紧挨着朔州,十年里八年都会发生大旱,每次发生旱灾都会有流民,饿死人是常事,纵使丰年也难免有白骨露于野。”
李绍没说话。
元桃满不在乎:“奴婢的事情,您多半都掌握,偷吃了高家的几张饼子,被掌事的儿子给抓到了。”她的眼睛一下子狠起来,充满怨恨,霎时间判若两人:“他就是个畜生,不,畜生都不如的东西,和吐蕃王子宅里的那些丧心病狂的疯子没什么两样,他最爱折磨人取乐,我知道我落到他的手里定是活不成的。”
“所以你就先一步下手将他给杀了。”
元桃默认:“再后来我就逃出了并州,在兖州城郊的荒山里,我遇到了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她就是元桃。”李绍说。
元桃看着案几上摆放着的鱼汤,已经冷了,白花花的油脂凝固在表面,腻得发腥,她的眼睛是冷漠的,平静的:“是,我说我没有杀她,您信吗?”
不等李绍回答,她说:“我没有杀她,她死于狼口,我不过夺走了她的身份,这也不是个多么光彩的身份,毕竟她也是个流犯。”
李绍看着她,全然不在意,只问道:“那吐蕃王子宅呢?”
“吐蕃王子宅?”元桃有些诧异,而后道:“吐蕃王子宅怎么了?”
李绍笑了,定定望着她的眼睛:“宅里那么多的人,可最后刹叶只换了你的一条命?”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探寻到她隐秘的内心深处去,声音冰凉的切中要害:“他喜欢你?”
元桃心隆隆跳着,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目光,道:“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有些时候,死了的人比活着的人更可怕。”李绍含着笑说:“因为他们会永远照在活人心里,像星星,像月亮,你说是吗?”他这话不像是对她说的,更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元桃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李绍,不了解,也看不透。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元桃望着他道。
“哦?”
元桃说:“永王就是个很简单的人,仁王看着吗?也并不复杂。太子虽然可怕,但是至少也能看得出他心里想什么。唯独忠王您,奴婢是一点都看不明白。”
李绍饶有兴致地道:“你能看透他们?”
元桃见李绍这么有耐心听自己说话,也不由多说:“永王这人简单,吃喝玩乐,怎么都成,他只想做个逍遥仙,仁王吗?他想和太子争上一争,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圣人喜爱他,太子忌惮他,如果他不争一争,来日太子做了圣上,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他没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所以你说圣人有多爱仁王呢?奴婢倒也觉得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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