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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归嘛。”季忱无所谓地耸耸肩,“至于订婚?我会听你的话不去动万初尧,但是你要答应我,只和他做名义夫夫,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你们亲一下我还是抱一下牵手不超过半分钟就行。”
季忱越说越艰难,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吐出一口气,语气轻快起来:“你不喜欢我这一条怎么放在最后啊?是不是为了凑字数加的?”
时寻被他磨得没辙,季忱显然不是寻常思维,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见季忱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你怎么还偷偷骂我啊?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时寻:
他不愿与神经病交流,手肘在床上一撑想要起来,枕头被他的动作推开了些,露出一截黑色。
时寻睡觉很安分,枕头在原处没有动过,加上填充物很满,他从未发现枕头底下有个凹槽,凹槽里面时寻将枕头往边上推了推,一把通体漆黑的手枪赫然出现在时寻面前。
“勃朗宁1911。”时寻喃喃道。
季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话:“你想学吗?”
他本以为时寻会答应,对方轻抚枪身,眼睛很亮。季忱对这表情很熟悉——毕竟他每一次看见时寻时也是这个表情。
谁料时寻将枪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不了,他们会生气。”
“可你很感兴趣。”季忱追在他后面喊,“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时寻走得飞快,仿佛万初尧的房间有什么洪水猛兽,直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才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季忱看得清楚,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万初尧的房间,精确点说,看的是他房间的枪。
他从关注时寻开始,就没见过时寻对某样东西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导致他一度以为时寻对什么都不在意。可现在他才知道,时寻也是有爱好的,但他却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放弃。
他忽然有点生气:“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塑造成别人喜欢的样子?”
时寻的眼神从远处落到他脸上,很平静:“因为我不是你。”
没等季忱品味出来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大门在他面前砰地合上。
季忱敲了敲门,没有等来对方开门,一回生二回熟,季忱穿墙而入。
坐在床上的青年抬起眼皮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出神。
他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沉寂的雕塑。那份惋惜构成的怒意一下子消散了,季忱想道歉,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句。
“你很难过。”季忱说。
“或许吧。”时寻回应。
“是因为我吗?”他又问。
时寻别过头:“或许吧。”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还不认识季忱的时候,一天过得很快,似乎打个盹就过了,时寻从不觉得无趣。
他的房间外有一株白玉兰,白色花骨朵在春末会伸进他的房间,一直伸到书桌上方。时寻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顺着棕灰的枝桠看着它在风中颤颤的花苞,他会数有几朵花开了,又有几朵还没开放。
后来时姝对花粉过敏,他就再也没有在书桌上见过花了,只有阳光被窗户放行。
时寻便在阳光下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万宅有小桥流水,有曲径游廊,绿藤绕梁阶柳庭花,可还是没有玉兰树,也没有能伸进房间的枝桠。
他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
窗外一直在下雨,近四十度的天气,时寻依旧穿着长袖,时不时咳嗽几声,给话语加上标点,尽管并没有他并没有说话。
季忱罕见地安静下来,坐在他身边。天色暗了,比深蓝更暗,时寻的脸蒙着厚厚的纱,看不清神色。
于是季忱开了窗。
风很大,雨扫进来,吹到时寻身上。
他的眸子动了动,慢慢地扭过头,季忱便关上窗,去给时寻擦被雨水扫到的脸颊。
“我想逃走。”时寻任由他擦着,忽然开口。
“什么?”季忱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逃走。”他重复。
季忱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这话似乎把青年逗乐了,他笑起来,笑得很用力,直到眼泪从眼眶笑出来,他才揩了揩眼角,语调嘲讽:“嘴上说的漂亮。”
季忱着急地想要证明,可刚吐出几个字就被尖刻地打断,时寻用力拉开窗,风裹挟着雨水拍到身上,脸上,风将时寻的声音带给身后不知所措的男人:“我从一个笼子里转到另一个笼子里,我有地方可以去吗?我说我想跟着风走,跟着雨走,跟着天上的云走,我做得到吗?我无用,软弱,装腔作势仗势欺人,你凭什么说喜欢我就喜欢我!”
声音被吹得破碎,最后的话破了音,带着凌厉的哭腔,季忱脑中闪过几个不属于他的片段,记忆里,似乎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从身后抱住时寻,那嶙峋的背脊不断颤抖着,但依旧笔直,他听见时寻让他松开,季忱犹豫了一下,将人转过来。
“你讨厌我吧。”季忱低声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的话。”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被雨水浸泡,泛出平时没有的,金属般的光辉,深灰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水珠映出灰色的、仿佛永远不会放亮的天空。
时寻看着他,一眨不眨。
雨水或是泪水,顺着时寻瘦削的脸颊往下淌,季忱擦了一遍又一遍,可怎么都擦不干。
“你的眼睛在下雨。”最后,季忱笃定地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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