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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个头两个大,还清楚明白呢,舌头都要捋不直了。可手下又没轻没重,纤细圆润的指尖几乎嵌到门板里,成景泽怕生拉硬拽伤了他的指甲,左右掣肘,骑虎难下。
陛下黔驴技穷,“说了便作数?”
向瑾懵懵懂懂,“究竟为何?”
成景泽搜肠刮肚,“那个,你可知我年岁几何,你又年岁几何?”
小世子茫然地眨了眨水汪汪的桃花眼……口唇开阖,似乎要讲什么。陛下很有耐心地等了半晌,人家突然松开一只手,开始掰手指头。
成景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比你足足大了一轮有余,这个由头够不够?”
一轮有余是多少,他今年十七,陛下今岁寿辰是二十九还是而立之年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向瑾被成景泽的反问绕了进去,不知不觉中两只手皆松开,皱着眉头扒拉来扒拉去。
陛下一声叹息,趁势将人推进房中。本打算把闹腾的小醉鬼拾掇拾掇塞到被子里,但向瑾实在难缠,成景泽避嫌之下,只得赶紧退了出去。他喊来无一的工夫,那人居然将门自内栓上了。
无一大咧咧地,“主子,您怎么又把孩子气着了?”
陛下面沉似水,拂袖而去。
无一迷瞪瞪地朝蹿上房梁的无二和无六比划,“我说错什么了?”
无二打了个哈欠,拉着无六直接躺下,没搭理他。
无一讨了个没趣,环视一圈,除了不哭不闹倒头就睡的福安,真是没一个省心的。他正待回房,陛下不知何故又转了回来,冷冷撂下两个字,“守着。”
无一争辩,“人都在房里了,还能丢了不成?”
皇帝专制,“送碗醒酒汤。”
无一哀嚎,“我也喝了不少,我……”
陛下一个眼刀甩过来,无一倏地息声。他想起来了,这大约是秋后要算的账。
于是,皇帝甩手脱身,倒霉的暗卫头子三更半夜任劳任怨地熬了锅醒酒汤。陛下的门他是没打算敲的,无二与无六及其他暗卫跟他一样不需要这玩意儿,福安睡得胡噜震天响,倒真是只有小世子,在他端着碗走到门口的几步之间,便提前打开了房门。
向瑾先是瞧见他,目光由亮转暗,又直勾勾盯着他手中的汤碗,无一也辨不真切是醉了还是未醉。
“陛下让我送醒酒汤来,”无一试探,“世子可有不适?”
话音刚落,少年暗淡的眸色如续了油的灯火似的,蹿出了小火苗,璀璨生辉。无一瞅得有趣,兼之也有些酒意,向瑾的两只手都接了过来,他才松开碗。
“给,小心烫。”
小世子珍之重之地捧着,小口啜饮,好似觅食的松鼠一般可爱。无一禁不住腹诽,把如此乖巧的孩子惹毛了,自家主子该是有多不招人待见。
“你甭跟……”无一朝陛下房间努了努嘴,“一般见识。”
向瑾垂下眼帘,握着汤碗的指尖暗自紧了紧。
无一没心没肺,无知无觉地,“我家主子素来不会讲话,口是心非,皇帝做久了,更是霸道,世子多包涵。”
向瑾恍惚,“……是吗?”
无一略微夸张,“若是实在委屈,也不必忍着,便直说就好。陛下他瞧着不近人情,实则最是不抗磨,无二与无六就是吃了嘴硬面子薄的亏,一点儿便宜捞不着。无十那小子打小便会投机取巧,哭天抹泪地缠上几日,什么好东西都被他哄了去。”他这边厢酒后壮胆,大言不惭,殊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若是被陛下知晓,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向瑾自喝下醒酒汤后,下半夜渐渐神思清明。将这一晚荒唐扯出来,逐个细节来回咀嚼,患得患失,举棋徘徊……
一时悲从中来,认定自己逞匹夫之勇鲁莽行事,大约是出路无望。
一时又犹疑希冀……陛下一言九鼎,既然已弃旧,早晚要图新,他为何就不能是那个新人?无一说陛下嘴硬心软言不由衷,他便豁出脸去求取,又如何?从小到大,母亲不喜飞扬跳脱,他便压着性子少年老成;父兄不欲他从军,他就顺从听话蜗居家中……他随遇而安,不曾争取,不做抗争……十七年来,唯此一人,心之所向,望眼欲穿……他便是强人所难,求这一回,有何不可?
况且,向瑾慎之又慎地回溯,成景泽拒绝他的由头乃年岁之差,非是男女之别。如此可见,陛下是不是……没有那么排斥?他是不是……也许有戏?
一夜无眠,少年聚拢起所有的心力,给自己打气。晨光初显之际,他便坐不住了,早早来到雪庐之中,按部就班,若无其事地等待。他并未打算再次冒进,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世子,这么早?”无一打着哈欠推门进来。
“世子。”隔了一会儿,无六也来了。陆陆续续,几个不当值的暗卫前后脚而来,各忙各的。
“世子,小心!”无一伸手一捞,挡住了差点儿横扫到向瑾身上的机关。在第十几次察觉少年走神,目光黏在门廊处时,无一狐疑,“世子是在等……”
“没有!”向瑾仓皇打断,生怕他说出来。
一日,又一日,换做陛下躲着他。
向瑾的心一点点沉沦深渊,果然是他痴心妄想,发梦了。
戌时过半,之前还撑着一身骨架不肯就坐的几位大人也熬不住,纷纷在傍晚落座。陛下近日来也不知怎么地,极为勤政,以往都是阁老们追着他死缠烂打,陛下能躲则躲。这一连七日却一反常态,皇帝事无巨细,什么朝堂上鸡毛蒜皮未扯明白的诸般琐碎以至去岁明朝三年五年后的赋税城防,皆挪至养心殿再议,一议就是四五个时辰。大人们午膳晚膳皆在宫中用饭,眼瞅着是不是就要上宵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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