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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崚思量许久,还是拉住苏蘅止的衣裳,对着他摇了摇头。
不是不想杀,而是在她杀念从心口冒出的时候,她想起初遇沈川的时候,一袭白衣,宛如少女,坐在在园林深处,绕指弄狸奴。
谢崚觉得,如果杀了他,她会对不起另一个人。
烛火下,两个人的影子凑近。
苏蘅止看见谢崚的面容。
她的表情异常悲伤,没有落泪,却胜似落泪,苏蘅止心头一颤,想起了谢崚也曾对他露出过这个表情。
那时候他们还在建康城,她的挚友死后,她自已一个人,躲在雨中哭泣。
苏蘅止的心好像和她在一起流泪,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那么心疼一个人,忽然伸手,深深地抱住她。
谢崚知道他是个很少主动的人,猝不及防撞入他结实的胸膛,有些许不知所措。
“你……”
苏蘅止很快又将她松开,放在软枕上,替她盖好被子,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吹灭烛火,“殿下,睡吧。”
……
等谢崚睡后,苏蘅止眉间染上了戾色,提着剑走出屋外。
谢崚上午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后就大病一场,肯定是受过什么刺激。
谢崚从小就是被捧在掌心的人,谁都不舍得她被磕着碰着。
沈川凭什么这样糟践她?
谢崚心软,下不了手,那就他来。
杀士不义,那这个骂名就由他来背。
临壑君沈川深得殿下喜爱,因而受他妒忌,被他杀害——
这个理由传出去,谢崚便可置身事外。
苏蘅止只带了三两随从,连夜赶到了草庐中。
临壑君沈川没有睡,闲敲棋子,灯火灿灿,童子守在案边,昏昏欲睡,而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久久不愿意入眠。
见苏蘅止到来,他露出些许意外,但很快又恢复了微笑。
那仙气飘飘的眉眼染了杀欲,便从九天跌落,成了地狱的罗刹。
沈川当然是看出了他的目的,微笑:“怎么,今天回去后,她朝你哭诉了?”
谢崚那么娇生惯养的人,全天下应该都没有什么人敢忤逆她,被他拒绝,或许就已经是莫大的委屈。
沈川还记得谢崚离开的时候,眼神恍惚着,大概率是被他的话伤到了。
所以苏蘅止才会夤夜前来叩门,来为谢崚出气。
苏蘅止凝视着屋内的字画,轻轻念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临壑君可否畏死?”
他捏紧了剑柄,蓄势待发。
趴在书案上的平泽猛地打了个激灵,“啊”了一声,悄声挪动到了沈川面前。
沈川目光泠泠,如月色入眸。
平日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湖陪在沈川身边,苏蘅止还是第一次见平泽,被他这么一打断,苏蘅止收回了刀。
“畏死是人之本性,只不过,我倒是想要问苏郎君一句话,你害不害怕,她知道你今夜在此所做之事?”
苏蘅止眉眼一黯,“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派我来的。”
沈川说道:“如果是她要杀我,她会亲自来,不会让你一个人前来,我猜,她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对我下手,而你呢,又舍不得看她在我这里吃瘪,所以你来了。”
他倒是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苏蘅止来此,并没有谢崚指使。
死到临头,他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而是道:“话说起来,苏郎君天资优越,若是入朝为官,定会有一番成就。”
“做了殿下的人,今后你将永远都与仕途无缘,还要为她沾染杀孽,何必呢?”
苏蘅止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沈川心想,苏蘅止可不是鱼,他是谢崚彻头彻尾的一条走狗。
他敲着棋子,低头凝视着棋盘,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蘅止却没有动手,只是凝视着地上散落的月光,缓缓道:“今夜,我不会杀你。”
他收起刀在他面前坐下,眼里的杀意散去,他又恢复了那一如仙人般的玉骨神姿,菩萨般的面容于烛台下晃动,“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不妨你我二人手谈一局?”
“若我赢了,来日请你对殿下,客气一些。”
沈川笑:“只怕我和殿下,日后不会再相见了。”
那般骄傲的女子,被他用言语羞辱以后,怎么可能再次纡尊降贵来找他。
……
天将明时,这局棋总算结束。
苏蘅止以一子险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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