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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康轶越近,越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许康轶高风亮节,心中全是别人的事,很少顾及己身;雄才大略,日月常从肩上过,山河尽在掌中看,再精明再玩弄权术,可也改不了骨子里浸出来的仁义;矜傲低调,思索时带着寂寥的眉眼,一言一行,由内至外的与众不同。
在许康轶身边的时候,觉得一切都不如他;离开许康轶出去忙的时候,又觉得哪里都有他。
这几年,他像一把绷的死死的弓弦,心里这根弦绞的越来越紧,而今对许康轶身体的看护已经不着痕迹的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留给他的时间不够用了。
花折心里紧张,面上却刻意放松无比,在花园树下幽径中正比比划划的向翼王介绍他和余情怎么在天南养起了青海骢的事:
“殿下,青海骢确实是好马,西域民族抢劫往来如风,一半是靠这脚程快能负重的青海骢。可这些马娇气着呢,只要入了中原就不服水土,不易繁殖,极难养活,谁买谁赔本。”
“我和余情不信邪,仗着常年研究医药,研究了半年,发现只要在饮马的水里加一种让马好斗的药,之后这马就像是体质增强了似的,纷纷变成烈马,只专注打斗,越打越不易病倒,先买了两千匹种马,没熬过去的先死了一千多匹,剩下的这几年大肆繁衍,各繁衍了几千匹小马驹,长成了高头大马的散碎着卖出去值四百两银子。”
许康轶想到凌安之年初的时候,在天南凌河王府向他表示过说买不起青海骢的事:“是不是你前阵子二百两一匹要卖给凌安之的那些?”
看来殿下也知道了,花折伸手覆盖住额头笑,开始向许康轶解释自己没货卖熟人钱的事:“马贵不是我的问题,是凌安之没钱的问题;再说我可一点都没往贵里卖,他买不起我没办法,他可以向余情买嘛,我看可以讲价到每匹五十两。”
许康轶在花园里折了一只含苞的牡丹,拈在手中在五个指缝间晃来晃去,在背后嚼余情的舌根:“依我看每匹十两余情就能出手,一碰到凌安之她马上色令智昏。她花钱大手大脚,以后不知如何当余家的家主?”
花折明眸一转,回身坐在了花园里的栏杆上:“余情对谁全有算计,你想想,这么多年对泽亲王的出入都是有数的,泽亲王这些军火私银,大多数还是殿下您冒险走私赚回来的。”
他手扶着栏杆告状:“她只不过是看上了凌安之,割舍不下,心里有些不分你我罢了。我和她在天南合伙买种马的时候,她还锱铢必较、堂而皇之的赚了我二百匹马的差价。”
许康轶为人豁达,知道纵使是亲兄弟,有时候也要把帐算明白了,他和余家虽然利益牵扯较多,总归不能让余家亏太多,否则在商言商,余家已经举全家之力提供各种方便,自己能够支撑的时候一定要自己支撑,实在没有办法才伸手寻求支援。
今年风声太紧,事出有因,不得不需要余情更大力的出手援助北疆军队。
他也靠在栏杆上,侧脸看了看花折道:“你没看到账,这些倒猜的门清。她怎么赚了你二百匹马的差价?”
花折一脸无奈:“买两千匹种马的时候,本来定的是一千匹,结果中亚商人想一次多卖些给我们,一次赶来了两千多,要不全收下,要不全不卖。”
“余情可倒好,瞅准了人家不能千里迢迢的再把马赶回去,装穷说手里现银不够,给人家打了个八百匹马的欠条,看那个样是不打算把钱给人家了。”
“这就算是花了一千二百匹马的钱买了两千匹马,本来我俩每人承担六百匹的费用,这小妮子非说她讲价有功,算我八百匹的成本她四百匹,可不是占我二百匹的便宜嘛。”
许康轶听到也扬眉轻笑,“若全说余情色令智昏也不全对,你难道还承认自己长的不如凌安之不成?”
二人谈笑风生,气氛十分放松,花折跳下栅栏沿着河走,看这些出水的荷花。却见许康轶在院子里越走越慢,月色之下脸色越来越白。
花折和他并肩而行,本没有特别注意,却见他突然弯腰,双手捂住了胸腹,仿佛站立不住的往一旁凉亭的柱子上靠:“花折…”
花折看他似乎疼痛难忍,不免大惊失色,扶住他道:“怎么了,殿下?”
许康轶弯着腰靠着柱子往下滑:“…好疼。”
花折嘴唇发抖,无比紧张:“是哪里疼吗?怎么疼法?”
一眨眼好几种可能从眼前掠过,最可怕的…。
许康轶转眼间就似说不出话来,他是老病号,说得清楚哪里不舒服,断断续续的轻声说道:“好像…是前几年一样,感觉烫着了一样的烧着般的疼痛,是肝胆附近。”
花折眼前晃过在兰州附近他那些实验药性的俘虏,再被他催着第二次发病之后,俱是先腰腹疼痛难忍,之后高烧不退,再然后周身病发,难道,已经过了四年太平日子的许康轶…?
他想去扶许康轶,却突然自己站立不稳,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聊天,这一会像是突然下了冰冻地狱,好像多年来越来越紧的弓弦一下子毫无征兆的绷断了,他顷刻间汗如雨下,在夏季里竟然打起了哆嗦。
许康轶看他神智瞬间模糊,猜到他可能是心生忧怖,关心则乱,低声问道:“一旦二次复发,无药可医,是吗?”
这一句话是近几年花折午夜的梦魇,被他压在心底,自己不敢说,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事,午夜里想到这个结局,他无数次的泪如雨下。
这时候却从许康轶的嘴里说出来,他有一种噩梦成真的感觉,整个人都脱了力,他见许康轶好似什么都知道:“别怕,会有药的,肯定有办法。”
许康轶站起身来,神色恢复正常,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疼过,他看到花折这个反应,印证了自己这些天的猜测,他伸手半托着花折:“你一直瞒着我会复发的事?走吧,和我回屋去说!”
许康轶原本对前几年生病的事情已经忘了,可去年在北疆,却见花折和余情如临大敌,不关心战场,只关心翻书找药,当时他并未在意;可后期突然联想到自己经历过的那场大病,已经猜到可能不只是想治好眼睛这么简单。
他也只不过是相信花折,而且这几年来确实身体不错,连个咳嗽伤风也没有,所以一直未想太多。
余情以为保守得住秘密,有时仅是依靠信任的桥梁。
不过前些天许康轶看到余情家的藏书,当下如大梦方苏,心里雪亮,古今中外人类医学智慧齐聚于此,目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花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许康轶拖进屋里的,他一向擅长演戏,不露马脚,可想不到心底最深的恐惧被许康轶亲自挖掘出来,两句话就被探出了实底。
自刘心隐事后,许康轶平生最恨别人骗他,虽然已经猜到多日,还是忍不住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攸关生死的事也敢瞒着我?!”
花折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一手拉起许康轶华服的衣袖开始诊脉,左诊右诊——脉息正常。
好似被死刑缓期执行了一样,再看到许康轶的脸色,反应过来是许康轶在试探他,他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衣领说不出话来。
许康轶看一向稳重典雅的花折反应这么大,对他有打不得骂不得之感,他心思转得极快,也知道如果自己四年前知道此事,这几年肯定不会过的这么从容淡定,也许会复发的更快,花折这么做其实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知道人固有一死,纵使是他一时也难以接受命运做好的安排,这些天心中一阵阵空荡荡的失落和寂寞,不知道怎样释怀。
他本意想着离开京城后,去江南寻求富商和新贵的支持,顺路转一转,皇兄事成后他可能有游历北疆安西的时间了,现在看来这些都不可能了。
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和给皇兄的时间也许不够用了。
许康轶看花折这样,不再发火,给花折倒了两杯茶,等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方才缓和了口气说道:“病在我身上,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也应该知道以后会怎样,你早就应该和我说实话,而不是处心积虑的闭门造车。”
自己的贴身医生,一病一药,全要仰仗于他,却连自己致死的重症都没提起过。
花折心神紊乱,他刚才摸了摸许康轶的脉息,知道不是已然发病,心里绷断了的弦又稍稍恢复了些,不过许康轶刚转了口气和缓的问他,他就浑身冰凉,胸口发麻,有心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殿下,我当时思来想去,考虑了好久,怪我自视甚高,想有几年时间,量我的能力财力,总能找到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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