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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望吐吐舌,“但是我们人人学物理。”
“我想也应当是。”
大约知道卢瑟福在未来物理学生心目中神圣的地位,故而但凡与卢瑟福见面时,他都会带上楚望。
“这是我最出色的学生,在那一篇《中子的存在》里起了决定性作用,相信教授您也知道。”他这麽同卢瑟福夸赞楚望。
私底下,他打趣着说:“我想你也一定很想常常见到他。”
因为有徐少谦的多次强烈引荐,楚望有幸得到了在大佬面前发话的机会:“我希望未来原子核实验展开以後,能给每一位科学家准备一件铅衣——毕竟世界大战时,x射线已经用以放射治疗了,不是麽?”
在上一次同徐少谦激烈争论後,她认真的反思了自己用词疏忽的缺点,“世界大战”而不是“一战”,这点弱智的错误还是不可能犯的。
卢瑟福认真的听完,平静而抠门的说:“我认为你的提议十分合理。当然,我更希望在进一步计划开始时,提供铅衣的这一部分资金支持能够来自于你们的政府。”
楚望也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回应,并十分希望能够尽快得到自家政府的支援。不过现在的他们可以说相当难搞——甚至难搞于鸦片战争时期的清政府。
因为这一点,她越发钦佩卢瑟福——作为帝国钦点的皇家学会会长,手上拥有诸多大权。在怀揣宝藏时,下意识里却从未想过满足帝国私欲,进行疆土扩张;而是想着为更多人谋求福祉。将军杀人,医生救命,都是司命。以前常听人说:文人议军事是要亡国的。现在她突然觉得,这句话然而不然:世上所有事都可能美,唯独战争不美;但是战争独独落到军事家手中,是一种美学。而他们偏偏是一个国家的领导者与决策者——“一将功成万骨枯”,仔细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人所共惧的事,他们却觉得美。某种程度上,何尝不能称之为变态?
若是背後督导决策者的,换作一位胸襟开阔丶毕生谋求和平的科学家呢?
那他必定会用自己全副身家与学识,让决策者用兵之时便再三考虑;让决策者们在面临强大武器时,能慎而又慎。
想到这里,她无比庆幸自己认识徐少谦,并成为他的学生。
尔後信任徐少谦,并促使他完成这一篇《中子的存在》。
更庆幸的是,核裂变——是由他率先想到的。
一个头脑聪明丶思虑周全的科学家,何尝不能称之为——“智者”?
她最初在构思这个想法的时候,心中也希望着,能够有这麽一个“智者”,能与之交付自己的想法,懂得物理丶了解时代丶顾全大局——这样便也能有商讨的馀地。
她真的没有看错人。
——
自从去了葛公馆後,葛太太为她常备了许多时髦的衣服,外加索米尔先生向都彭先生讨来的一季一套巴黎时装,使得很长一段时间里,楚望的衣着风格被大学校园里的女生门竞相模仿。比如二七年初流行起的圆框眼镜,某一段时间竟成了学生的典型扮相;到後来的深色衬衫丶白短裤加过膝袜的装扮……越往後,葛太太给她买衣服越发考究起来。因为价格的不亲民,模仿她穿着的也渐渐少起来。
毕竟少数人与多数人之间,永远是没法寻求互相理解的。即便实验室中,大部分走在这个时代物理学最前沿的科学家都认可楚望这个小姑娘的学术水平;实验室外头,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她産生质疑。
“她才十几岁。既没大学毕业,也没留过洋。究竟做了什麽,肯让堂堂港大物理系教授将她的名字,加到这样一篇世界闻名的论文标题下面?天才?总不至于吧?”
“常见她穿昭君套……每一次都不重样的穿。听说她父亲带她姐姐去了欧洲,想必林家一定十分富有吧?”
说到这一层,两名学生表示自己发自内心的鄙视:“拿钱买论文,简直有辱港大学风!”
也有人有另外的揣测。香港不比大陆,大部分学生对于她小时候订过亲这事不甚清楚。一段时间曾有不少男学生追求过她,都被她言简意赅的学术鄙视闹得打了退堂鼓。
这时候有人便想起:“上回那个震旦大学交换学习法文的学生,不是请她去太平山顶,被她拒绝了麽?结果当天晚上又在山顶上碰到了——你猜跟谁一起的?”
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揣度旁人的楚望,大多数时间仍旧浑然不知的呆在实验室里。有时帮昌德拉算算引力,有时安慰安慰没法给家人写信的德国同胞。更多的时候,徐少谦本着“想让她多见见偶像”,每每有卢瑟福出现的场合,都会尽量带着她一起。
两人每每一同出入——更被人瞧在眼里。
这些事有时便没轻没重的透过叶文屿,飘到徐太太耳中。男孩子本就粗线条一些。但叶文屿讲这话时,本也是当作“楚望因为美貌和才学并重而遭女学生嫉妒”的笑话来说:毕竟他们物理系大多数人早就领教过楚望的物理水准。
徐太太戒了烟後,只能吃一些流食。虽然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人却越发消瘦下去。叶文屿受楚望之托带来的木瓜,她却怎麽都想吃上一点——便让文妈榨了果泥,稍稍拿水温了吃。
她听了叶文屿的话,非但不恼,反倒越发神采奕奕。
等到叶文屿走後,她竟不知不觉吃了半只木瓜分量的果泥,方才後知後觉的叫来文妈:“这木瓜十分甜,先切一只上去给文钧……这个点,先生该回来了吧?将木瓜洗一洗,也给他留一只。”
因今日收到《致密星存在》的录用函,徐少谦心情大好,故而回来的格外早一些。一进门,便见妻子今天精神似乎也分外不错,让文妈将椅子推到屋檐下吹起风来。他慌忙三两步上去,在门边衣架子上取了薄羊毛毯子给她披上。整个过程中,徐太太只顾盯着他笑。
徐少谦本就心情不错,见妻子高兴,他也忍不住笑道,“什麽事这麽开心?”
徐太太不答,只朝那桌上努努嘴,“木瓜,去尝尝甜不甜。”
见那桌上切得整整齐齐的木瓜,徐少谦笑着走过去——心里头一面想着录用函的事,一面觉得太太是快要康复的模样,心里自然也高兴——吃了两片,倒也没觉出味道来。
“甜麽?”徐太太探头问笑问道。
“甜。”他随口答了句。
“楚望丫头买来的,当然甜。”徐太太接着说。
“唔。”他仍旧心不在焉的随口答了句。
徐太太盯着徐少谦瞧了一阵,紧接着笑盈盈的说:
“木瓜甜,人也美,是麽?”
“什麽美?”徐少谦想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唔,似乎长高了不少?倒也没大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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