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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〇一〇夜之二
车开出一段,谢择益才轻描淡写的说:“其实不能怪他,他开车已经快过我。(网)”
楚望看了他一眼,“哦,原来你们从一个地方回来的。”
“倒不是。人各为其主。很不幸的,他在我对面。”
“所以你是为自己回上海太慢做开脱的?”
“不,我为林军官开脱。”
从这三言两语里,旁人听不懂,她却能做一点推论。既然林梓桐去拦截,那麽对方很可能与江西有关;在谢择益对立面,很可能江西方向有进展,所以南京紧张了,故而这两人,一个是护航,是一个是防备。
既然与江西与英国都有关系,也就是说,谢最近受命,很可能要为研究院效忠了。所以这番话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说:“我跟你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等回了家,送她上楼,正洗漱着,谢择益在外头打开唱片机;屋里哗哗水声和华尔兹伴奏下,他将盥洗室门推开一条狭窄小缝,目不斜视的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有人有动作了。你做好准备。”
听到这句,她心里一动。想要细问,待用毛巾将头发包住,穿上睡衣推开盥洗室门出去时,他房门仍旧开着,舞曲从里头轻快的跳跃出来,风吹动窗台纱帘,也吹进来阵阵白兰花香。谢择益已经走了。她拿走唱片指针,替他将窗户关上,带着诸多疑惑睡掉半个周末。
她从谢择益的小心翼翼丶将保密章程抛诸脑後的欲言又止揣测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疑惑也都很快得到解答。
起床时桌上摆着刚切成片的水果丶musli酸奶,咖啡机也修好了,咖啡机上用便签歪歪扭扭的写着简明扼要的操作方法,一行字像小学生造句似的越写越大。
吃过早餐,将头发松松挽了髻,随意在旗袍外头套了件大衣出门。楼下停着谢择益的车,驾驶室里却坐着汴杰明。一上车,他就盯着她的眼神说:“是不是想问长官在哪?”紧接着又是笑嘻嘻一句打趣:“一会儿就见到了,他叫你先别太想念他。”
谢择益托人带的这类骚话她向来是懒得搭理的。不过听说很快就会见到,仍不免有些惊讶。
越界筑路inft外头的巷子都被把守起来,封锁圈又扩大许多;车缓缓驶入,一路上都是嘈杂的英军,多了好些生面孔。看来对研究院的重视程度更上一层楼,肯舍得注入新鲜血液了。
一进研究院,一切看起来还跟往常一样,气氛却莫名的紧张起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模糊了起来,好像从未见过她,她也从未见过;每一个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人都脚步匆匆,每间屋子,人一进去,立刻警惕闭锁房门。
这感觉好似兵临城下使得人人自危,士兵高筑起城墙堡垒,火焰箭塔也统统满上弓弦。
她加快脚步去了五楼。玻尔等在i组实验室门外,一见她,皱着眉头招招手示意她快一点。跟在玻尔後面,刚踏进实验室,他立马将门紧紧闭锁上。
一见她进来,不少人都擡头来颇有些不快的瞥她一眼,立马又低下头整理起自己的资料。
她那个“早晨好”的微笑僵在脸上,转头问:“怎麽了?”
玻尔打开保险柜拿出她那一叠半成果手稿,“结果都记住没有?没记住,五分钟时间搞定之後,烧毁。”
她就第一个问题先点点头,尔後偏过头,看了一眼实验室衆人:大部分都在背诵自己这数周来的计算成果,包括奥本在内的少数几个人正在用碎纸机打碎成果数据。奥本海默打碎自己那叠稿纸,将碎纸机递到她跟前来;玻尔再次将稿纸放到碎纸机前问:“确认记住了吗?”
她伸手挡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麽?”
玻尔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放到她面前。很简单几行,用日文与英文各写了一遍,内容是一样的。
英文翻译过来是:
尊敬的玻尔博士,近来获悉你与诸多闻名于世的物理丶化学家都受邀来到中国上海进行原子物理学理论与实验研究,素来崇学尚教丶万世一系的天皇,从关心科学研究进展的驻沪大班处听闻你因受资金丶政策等诸多条件所限,甚至不得与学历仅为本科的女性研究人员共事,不免为之叹惋;又听闻仁科芳雄与你曾是剑桥大学与哥廷根大学的同学丶同事兼好友;因此,特请仁科芳雄与他最优秀的科研团队前来上海,希望能对你的研究进展有所助益;为使研究能安全顺利进行,特使大班遣佐久间少佐及士官数十人驻守越界筑路,必不辞劳苦,日夜守备,请予以接纳。
顺致最崇高的敬意。
特命全权大使日本驻沪高木于奈(签字)
一边念信,她心里越来越敞亮。派间谍窥探到研究院的动向是一早的事,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无从下手;周五晚上,派遣驻沪丶一直关注此事的那位少佐,佐久间,注意到了她:她从研究院最初的地方——香港——来到上海,在所有研究人员里学历最低。这下研究院的短处与把柄被抓到了,日本也找到了切入口:你玻尔如果不接受曾与你共事的丶大名鼎鼎的仁科芳雄,凭什麽却接纳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本科生,还是个当代颇没有研究地位的女士?
总不能心领日本的好意,但是仁科芳雄博士与他优秀的团队就请免了,将他再退回日本去。
这不可能。
他对于科研能力了然于心丶又与玻尔有过共事情谊;再者,别人後面一位少佐带着士官在这个周一早晨来个突然袭击。来都来了,怎麽叫人打道回府?
研究院i组以外早就有不少人对她的学历表示不解与不满;平日里私底下的窃窃私语的议论着,在今天终于找到突破口:你看起来没什麽益处就算了,为什麽还要做个害群之马,使我们这麽久的心血付之一炬?
难怪从楼下上来,人人见了她都是一副恨不得手撕了她的模样。
连平日看起来相处颇友好的i组也有人不耐烦擡头来问:“不销毁研究资料,还愣着做什麽?”
另一位丹麦物理学家笑道:“她的研究资料也没有什麽大用处,除了涉及敏感|词的部分,销毁与否也没什麽所谓。”
玻尔手里拿着她的研究资料转过头去,厉声问道:“自己的事已经做好了,就开始管起别人的闲事了吗?”
奥本海默见她神情不对,走进前来低声问:“想起什麽了,是吗?”
她呆呆盯着前面,脸上浮起一点点笑意,嘴里念念有词:“来都来了……”
“什麽来都来了?”
外头门铃响起,所有人都以为日本人来了,便不禁加快手中动作。
玻尔环视周遭一圈,顿了顿,面不改色去开门。
门打开,外头却仅仅立着一位谢择益。
谢择益周一以前就与玻尔打过照面,因为担心日本要野心勃勃的增兵,英国先发制人,将他调了过来。为此还给他升了个衔,肩上一粗一细两道杠变作两道大粗杠。上尉大人火急火燎的赶来却不为别的事,单单招招手,只把楚望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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