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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第1页）

Chapter8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在忙碌与新鲜感中，被呼啸的北风快速卷向了尾声。期末考试的压力像一层看不见的薄冰，覆盖在每一个教室和图书馆的窗口。

凌鹏的生活依旧是几个清晰的象限，只是每个象限的轮廓都比初来时更深丶更具体了。

篮球联赛进入了季後赛，训练馆里呵出的白气都带着硝烟味。一场关键比赛，最後读秒阶段，比分咬死。凌鹏带球突破，遭遇双人包夹，他在失去重心的瞬间，凭着感觉将球向後一抛，传给了无人盯防的队友——

“唰！”空心入网！绝杀！

全场沸腾。队友们狂吼着冲过来，将凌鹏压在身下叠罗汉。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和队友粗重的喘息，胸腔里充满了纯粹的丶爆炸般的喜悦。这种依靠团队丶信任彼此丶最後时刻顶住压力带来的成就感，无与伦比。

沈思雨也在场边，兴奋地跳着鼓掌，妆容精致，笑容完美。赛後，她第一个冲过来，递上依云矿泉水（那时还算个稀罕物）和干净的毛巾，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凌鹏！你太帅了！刚才那个传球好棒呀！”

她总是这样，在他高光的时刻，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分享着他的荣耀，她的赞美响亮而直接，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身上。凌鹏笑着接过水，享受着这一刻的胜利和女友的崇拜。

然而，真正的硬仗，往往发生在没有欢呼的角落。

机械制图的课程设计进入了最後攻坚阶段。凌鹏小组的设计方案在一个关键传动结构上卡了整整两天，计算和模拟总是无法通过。小组里气氛有些低迷，甚至有人提议降低标准，凑合一下算了。

那天晚上，凌鹏没去约会，一个人泡在实验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三维模型和一堆令人头疼的数据。手指冻得有些僵硬，他哈了口白气，搓搓手，继续一遍遍演算丶调整丶失败丶重来……窗外是北方冬夜特有的丶干冷的寂静，只有机箱风扇的低鸣和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相伴。

这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与他球场上的灵动判若两人，是一种沉入深海般的静默坚持。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找到了那个被忽略的微小干涉点！修改，重新运算——屏幕上的红色报错瞬间消失，绿色“通过”提示亮起！

一股巨大的兴奋猛地冲上头顶，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他猛地靠向椅背，长长舒了一口气，恨不得拍桌子大喊一声告诉所有人，却发现周围空无一人。这种攻克难关後无人即刻分享的狂喜，带着一种极致的孤独，却也无比真实深刻。他拿起手机，想给沈思雨发条短信，但看着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05:47——拇指在按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点，她还在睡觉。

最终，他只是用手机那30万像素的摄像头，勉强对着屏幕上的“Sess”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打算明天一早去打印社彩打出来，贴到小组的图纸袋上。

他和沈思雨的关系，依旧在衆人羡慕的目光中进行着，看着是那样的美好。她会来看他打比赛，会为他庆祝，会规划着寒假一起去滑雪旅行。但凌鹏隐约觉得，他们之间能共鸣的点，似乎总停留在事件表面，她似乎对他的部分一点也不感兴趣。

那天他兴高采烈的向她诉说攻克难题後的畅快，她眨着涂了睫毛膏的大眼睛：“听起来就好难哦！我就知道你一定行！对了，考完试陪我去西单买新年战袍吧？”

“……哦，好。”

後来他又跟她聊起实验室里的一位师兄。“就我们专业的郝学长，你应该见过，老在实验室的那师兄。为了实现他心中的一个近乎理想化的设计，废寝忘食，那天我看他熬的都有点脱相了。”

沈思雨微微蹙眉，撇撇嘴说：“那麽轴干嘛呀，又不是马上能变成钱，有点不理解。”

凌鹏听了，沉默地点点头，然後把话题引开。他心里并不觉得那师兄“轴”，反而觉得那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一种为纯粹的目标而燃烧的热忱，那是他理解和尊重的世界。

考完最後一科，压抑的校园瞬间松弛下来。沈思雨和她的姐妹们约好了去钱柜K歌，让凌鹏一起去。凌鹏以“宿舍哥们儿约了搓饭”为由婉拒了。其实只是王海咋呼着要去学校後门那家烟火气十足的“小四川”吃水煮鱼，庆祝“刑满释放”。

“小四川”里人声鼎沸，热气混合着辣椒和花椒的香气扑面而来。四个大男生挤在一张油腻的小方桌旁，王海唾沫横飞地讲着考场上的糗事，陈翔忙着跟老板娘说“多加豆芽少放鱼！”，李斯文则细心地用热水烫着每一副碗筷。

凌鹏听着他们吵吵嚷嚷，吃着滚烫麻辣的鱼肉，听着隔壁桌划拳的声音，一种粗糙而真实的温暖包裹着他。在这里，不需要精致的对话，不需要维持任何形象，可以放肆地笑，可以为一块肉抢来抢去。

王海举起倒满的扎啤，大声说：“来！祝咱们307，第一学期顺顺利利，没挂科！下学期继续牛逼！”

粗糙的玻璃杯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啤酒泡沫溢出来，流到手背上，冰凉的，却让人心里发热。

吃完饭，裹紧羽绒服走在呵气成霜的夜里，凌鹏看着身边勾肩搭背丶唱着跑调歌曲的室友，心里那点因为和沈思雨相处而偶尔産生的丶微妙的悬浮感，渐渐落到了实处。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幽幽的光映着他的脸。他翻到和沈思雨的对话，最後一条是她一小时前发的：「我们转到第三摊啦！这边好热闹！你不过来好可惜哦！」

他想了想，回了一条：「和室友吃完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按下发送键，他收起手机，双手插回口袋。大学的第一学期就这样过去了，充实，斑斓，但也像这冬夜的空气，吸入肺腑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冰冷的丶未曾被任何喧嚣真正温暖的的部分。

他不知道，在这个城市另一所熟悉的中学里，一个女孩正握着一个小鹿图案的暖手宝，心里为另一份截然不同的真诚而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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