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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泽卿缓缓闭眼,将满腔心疼强行压下。
不知过了多久。
诵经声,停了。
无执缓缓睁眼,长睫上凝了一层薄霜。他站起身,僧袍下摆早已被雪水浸透,冻得僵硬。
他没有回禅房,而是转身一步步走向灯火通明的大雄宝殿。
殿内空旷死寂。中央那尊巨大的佛陀金身在灯火映照下低垂眉眼,神情悲悯。
无执走到佛像前的地毯上。抬起头,用清澈不染尘埃的琉璃眸平静地与佛像无声对望。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几乎要将他的血液都冻结。
殿门外,谢泽卿如沉默石像伫立。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守护着这冬夜里唯一的色彩。
不知过了多久。
无执从殿内走出。俊美的脸上在惨白月光下看不出情绪,唯有那双琉璃眸亮得惊人。
他看到等在门外的谢泽卿,没有半分意外。
“贫僧,破了戒。”声音轻如雪落,几乎听不见。
“嗯。”谢泽卿应声,向前一步,宽大玄色衣袍瞬间将他笼罩,目光因期待而炙热,“所以呢?”
无执睫毛轻颤,垂下眼看向自己冻得毫无知觉的双手,默默揣进兜里,摸到冰块似的手机。食指在僧衣兜里面无表情地疯狂点击屏幕。
电子木鱼界面不断飘过:
功德+1
功德+1
功德+1
……
谢泽卿忽然笑了,笑声低沉,带着抑制不住的愉悦。他猛地伸手扣住无执冰冷的后颈,强迫他抬头对视:“你的佛心,从朕住进这破庙的第一天起,就该乱了!”
“无执,”
帝王的声音,霸道得不容置喙,“那不是酒的错。”
无执手指动作未停,瞳孔骤然一缩。
“你看着朕,”谢泽卿指腹轻摩他颈后细腻皮肤,金纹凤眸死死锁住他,“告诉朕,你坐在里面面对你的佛,心里想的究竟是清规戒律……”
声音骤然压低,带着致命蛊惑:“……还是朕?”
无执看着近在咫尺的疯狂偏执的凤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经文、戒律、佛心……坚守二十余年的一切,在这一刻被眼中滔天的爱意烧得支离破碎。
雪下得更大了,仿佛要掩埋天地间一切声响。
无执睫上白霜因谢泽卿灼热视线正缓慢融化成水珠,摇摇欲坠。他看着那双足以焚尽八荒的烈焰,终于缓缓移开视线,目光飘向远处风雪笼罩的漆黑山峦。
“贫僧……”声音在风雪中飘散,“还没有想好。”
还没有想好,若是不做和尚了,往后该如何生活。
“哼。”谢泽卿冷哼,试图用傲慢掩饰快咧到耳根的嘴角,“有朕在,还能饿死你不成?”
“朕的帝陵里,随便一件陪葬玉器,都够你……”
“不可。”两个字清清冷冷,如寒冰掷地有声,瞬间打断帝王炫耀。
谢泽卿脸上得意僵住,不可思议地看向无执。
只见那人立在风雪里,身形清瘦挺拔,一如这后山里不屈的菩提。雪花落在他鸦羽般的长睫上,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在他淡绯色的薄唇上。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在月光与雪光的映照下,白得近乎透明。
可那双琉璃眸却亮着比佛前长明灯更执着坚定的光。
“需得堂堂正正。”
他看着谢泽卿,一字一顿地道。
空气骤然安静,唯有风雪刮过廊檐发出呜呜悲鸣。方才因狂喜升腾的暖意,瞬间被这四个字打回冰点。
那句话如石子投入名为谢泽卿的沉寂深潭,激起颠覆魂魄的滔天巨浪。
谢泽卿眼底狂喜几乎要化为火焰焚尽漫天风雪。他张了张嘴,那声惯用的“朕”竟一时卡在喉间,说不出口。
无执却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了回去。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个个清晰而深刻的脚印。
谢泽卿站在原地,看着清瘦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朱红殿门后,他才如大梦初醒-
翌日。
天光乍破。
“铛——”
一声悠远绵长的钟鸣划破龙岭山黎明前的死寂。
钟声,连响七下。
并非平日晨课的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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