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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他跪在这里,过去多久了?一盏茶、一炷香,还是半个时辰?戚暮山算不清了。
他想起在洛林时从悬崖坠落滚到河里,他在冷水里泡了多久?不记得,不过和此时此刻比起来,那河水都显得温暖了起来。那次玄霜蛊发作得慢,让他还有力气爬上岸生火。
隐隐约约地,戚暮山看到有人从身旁经过,那人似乎对他说了什么,随后便匆忙进了殿。
好像是墨卿。戚暮山后知后觉地想。
……为什么要生火来着?对,因为穆暄玑也一起跳下来了,衣服都湿透了,不及早烘干的话会感冒的。
穆暄玑,阿古拉,穆九……
他到哪里了?芷枫把他们送出城了吗?关口守卫会发现他们吗?如果被抓到是不是要当场斩杀?
他关在驿馆里是死,逃出万平还是死,而我也会死。
思及此,戚暮山忽地释怀了不少,娘那时自刎前大概也是这般坦然吧。
只可惜他对不起他爹,对不起戚家列祖列宗,对不起那些战死沙场的戚家铁骑,是他愚钝,自以为机关算尽为戚家洗净了蒙冤,结果到头来却是让无辜之人再受冤屈。
真可笑,乃至刚刚劝服完杨雅衣,戚暮山竟仍对昭帝心存一丝希冀,希望墨如谭狱中袒露的“真相”只是为了借他之手对付昭帝的说辞。
玄霜蛊在体内雀跃,像在嘲弄他这么晚才意识到,自己费尽心思辅佐的君王才是真正把自己逼入绝境之人。
钟鼓响彻,远方似传来刀剑交战声。
戚暮山缓缓阖上眼,昏暗中他再次窥见了塞北,十五岁时镇北侯与北狄打了最后一仗,九年后他也要追着英魂而去了。
如果没有这些风谲云诡,他还是镇北侯府的小世子,说不定现在要为了军功而烦恼,而他的阿九……
戚暮山倏地惊醒,刀剑声在身后逼近。
铿锵交击,一杆战戟被挑飞。
下一刻,有人踏雪狂奔,带着满身新雪煮梅香,抱住了他,皮裘轻甲玄铁剑,重重将他压在身下。
“你怎么……”
未及戚暮山问完,穆暄玑捧起他冻得冰凉的脸,低头吻下。唇齿交接,滚烫又炙热,恍若洛林山崖下迟迟没等到、最后还因发热被打断的那个吻。
身后黑骑杀着一批又一批赶来的宫卫,司礼监在头顶尖声呵斥着,可穆暄玑似乎完全不觉得两个罪人在刀光剑影里拥吻有多么荒诞。
穆暄玑甫听说昭帝疑似得知戚暮山偷放使臣而要处死他,什么外交礼节、不可在异国滋事等统统抛诸脑后。既然昭溟两国开战在即,他们横竖都是死,干脆破釜沉舟,今天势必要踏碎这宫门把人劫走,哪怕看到的是具尸体。
尽管已提前做了准备,但当亲眼目睹戚暮山竟是跪在雪里受罪时,穆暄玑脑中轰然炸开,感觉浑身气血直翻涌上来,心疼、愤怒、不甘,百感交集,快要顶破他的嗓子眼。
戚暮山感到穆暄玑的手在微微颤着,想伸手回抱他,然而身体已经很虚弱了,根本使不上劲。
司礼监已入殿急报,诛杀御令马上就会下达,千载丹青,将留下这奸臣为美色抛社稷的艳丽一笔,往后世人如何唾骂靖安侯昏聩庸碌、背信弃义都无所谓了,只要死前还能风流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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