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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他忽然想起安琛轩离宫那日，也是这样的铃声，从宫道一直响到朱雀门，响得他心烦意乱，挥手让羽林卫关上了宫门。

那时安琛轩站在雪地里，玄色披风沾着落雪，明明是苗疆最尊贵的圣疆主，却像个被丢弃的孩子。他说：“苏尘珩，这铃你留着，他日若念我，便摇铃三声。”

可他那时满心都是朝堂非议，满耳都是文臣“妖蛊乱政”的谏言，只觉得那铃声聒噪，转身便将银铃丢进了妆奁深处。

“把孩子抱下去。”苏尘珩闭了闭眼，声音冷得像冰，“即日起，不许再提‘爹爹’二字，更不许碰这银铃。”

乳母战战兢兢抱走安念尘，那哭闹声渐远，殿内只剩下玉印的余温与慕言低低的呼吸声。

苏尘珩缓步走到窗边，望着宫墙外的流云，喉间那股腥甜终是压不住，俯身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溅开的血珠，红得像极了安琛轩蛊术中常用的朱砂。

“陛下，”慕言递上温水，犹豫着开口，“方才那银铃，确是苗疆圣物。三年前安疆主离宫时，曾托属下转交一物，说是等小殿下三岁生辰再呈……”

苏尘珩猛地回头，眼底血丝翻涌：“东西在哪？”

慕言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盒，打开时一股清苦的草药香漫出，盒中铺着明黄锦缎，放着半枚断裂的银铃，正是当年他丢弃的那枚，只是如今从中断裂，断口处刻着极小的“尘”字。

锦缎下还压着一张素笺，字迹清隽却带着颤抖，是安琛轩的笔迹：

“尘珩亲启：念尘锁骨银纹乃‘同心蛊’印记，我以本命精血饲蛊三年，方能护他平安长大。今蛊力将尽，苗疆内乱已起，苍砚恐难支撑。若念尘生辰抓铃，便是蛊心认主，你……若还念旧情，带铃来寻，迟则……相见唯有白骨。”

最后那句“相见唯有白骨”刺得苏尘珩眼前发黑，他想起安琛轩离宫前的那个夜晚，那人坐在妆台前为他描眉，铜镜里映着彼此交缠的影子。安琛轩说：“苗疆祭司说我命里带煞，会克你江山，可我偏不信。”他那时笑着吻他发顶，说：“朕的江山，分你一半便是。”

如今想来，句句皆是谶言。

“备驾！”苏尘珩猛地将玉印按在御案上，龙纹印泥溅出，“传朕旨意，以太子监国，朕亲赴苗疆！”

慕言一惊：“陛下三思！苗疆此刻内乱，且朝中……”

“朕的人在苗疆受苦，朕的儿子认爹，何错之有？”苏尘珩抓起那半枚银铃，指腹摩挲着断口处的“尘”字，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决绝，“当年是朕糊涂，将他推开。如今他身陷囹圄，朕便是踏平苗疆，也要把人带回来。”

三日后，帝王亲率精锐暗卫，秘密离京。车驾行至楚地边境，远远望见苗疆方向的山峦被瘴气笼罩，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甜香。

暗卫回报，苗疆内乱已持续三月，圣疆主安琛轩被亲信祭司苍砚囚禁于圣山祭坛，传闻已中蛊毒，命悬一线。

苏尘珩攥紧银铃，铃身冰凉刺骨。他忽然想起安念尘哭闹时说的话——“父皇说爹爹在苗疆”，那是他某次醉酒后，对着襁褓中的幼子脱口而出的话。原来有些念想，早已刻入骨髓，连稚子都能感知。

夜幕降临时，他们潜入苗疆圣山。祭坛四周布满蛊虫，荧光闪烁如同鬼火。

苏尘珩循着银铃的共鸣往前走，终于在祭坛中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安琛轩被铁链锁在石柱上，玄色长袍破烂不堪，左耳的银坠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他低垂着头，长发凌乱地遮住脸，周身散发着死气。可当苏尘珩手中的半枚银铃靠近时，他忽然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眸子此刻只剩浑浊，可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竟泛起一丝微光。他干裂的唇瓣翕动着，发出破碎的气音：“尘……珩？”

“我来了。”苏尘珩冲过去抱住他，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皮肤，才发现他身上布满了蛊虫啃噬的伤口。“对不起，我来晚了。”

安琛轩却笑了，笑得咳出一口血，滴在苏尘珩的龙袍上：“你终究……还是来了。”他抬起手，想要触碰苏尘珩的脸，却在半空中垂落。

苏尘珩这才发现，他掌心握着另一半银铃，断口处刻着的“珩”字，与自己手中的恰好拼合。

“砚说……你不会来的。”安琛轩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你只爱江山……可我信你……”

“我爱你，也爱江山，但没有你，这江山于我何用？”苏尘珩将他紧紧抱住，银铃在两人掌心拼合成圆，发出清脆的响声。

祭坛四周的蛊虫忽然躁动起来，荧光汇聚成流，涌入安琛轩体内。

远处传来砚的怒吼：“苏尘珩！你竟敢闯我圣山！”

苏尘珩抬头，眼中杀意凛冽：“放开他，朕饶你不死。”

安琛轩却在他怀里轻轻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尘珩，带念尘……来看我……告诉他……爹爹很爱他……”

话音未落，银铃骤然碎裂，安琛轩的身体软了下去。苏尘珩抱着他逐渐冰冷的身体，耳边只剩下苍砚疯狂的大笑和自己的心跳声。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安琛轩说：“这同心蛊，一损俱损，若我身死，你锁骨处也会浮现同样的印记。”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锁骨，那里果然有一枚月牙状的银纹正在浮现，烫得他心口剧痛。

“安琛轩！”他嘶吼出声，声音在祭坛上空回荡，惊起无数夜枭。

三日后，苗疆内乱平定，砚伏诛。苏尘珩抱着安琛轩的遗体，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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