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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继续的重量（第2页）

书房的门虚掩着。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霍展霆低沉的声音。

陆承晔推门而入。

霍展霆已经坐在了那张宽大的书桌後，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似乎正在处理公务。听到他进来，并没有擡头，只是用笔指了指沙发的位置。

“坐。”

陆承晔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姿态端正，目光却不自觉地扫过书架——那个密封袋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纹丝未动。

霍展霆处理完手头的一份文件，签上名，放到一边，这才擡起头，看向陆承晔。他的目光沉静，没有任何昨晚在峰会上的微妙，也没有纸条事件後的冰冷，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丶工作状态下的专注和……评估。

“你之前那个案例分析，”他开口，话题再次跳转，回到了林特助布置的“作业”上，“关于应对竞争对手抄袭和客户压价的优先级排序，逻辑基础是稳固的。”

他又一次提到了“逻辑基础”。这似乎是他评价事物的一个核心标准。

陆承晔的心微微提了起来，等待着他的“但是”。

然而，霍展霆话锋一转：“但在实际商业环境中，决策往往不能仅仅依赖逻辑。人的因素，时机的把握，甚至运气的成分，都可能左右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剖析着陆承晔之前的答案：“你选择先发律师函，建立法律威慑，思路没错。但如果对手是个滚刀肉，不在乎名声，或者早有准备，一封律师函可能不仅无法威慑，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提前销毁证据或采取更极端的反制措施。”

陆承晔愣住了。这是他从未考虑过的层面。他所有的分析都基于“理性人”假设，却忽略了现实中存在的丶不按常理出牌的“变量”。

霍展霆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继续道：“你选择与核心客户沟通，争取缓冲时间，这也正确。但沟通的策略是什麽？是示弱哀求，还是展示价值，共同寻找解决方案？不同的策略，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

他语速平缓，条理清晰，每一个点都精准地戳在陆承晔思维模型的盲区上。这不是批评，更像是一种……点拨。一种建立在认可其“逻辑基础”之上的丶更深入的指导。

陆承晔怔怔地听着，感觉自己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商业世界更加真实丶也更加残酷复杂的一面。

霍展霆说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现在，如果让你重新选择，在那48小时内，你会怎麽做？”

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甚至可能，霍展霆自己都没有固定的答案。

陆承晔陷入了沉思。他不再仅仅基于书本上的理论和理想的模型，而是开始尝试将“人”的变量丶时机的因素纳入考量。他想象着那个设计工作室负责人面临的真实处境，团队的人心浮动，客户的步步紧逼，对手的虎视眈眈……

几分钟後，他擡起头，眼神比刚才更加清亮，也多了几分不确定的谨慎：“我……可能会先召开内部紧急会议，统一思想，稳定军心，同时让法务团队立刻开始秘密收集和固定证据，但不急于发出律师函。然後，我可能会亲自去见那个压价的核心客户，不是去谈判价格，而是去深入了解他压价的真实原因，是预算问题，还是对我们的价值産生了怀疑，再根据原因制定沟通策略……”

他的回答不再像之前那样条理分明丶充满自信，反而显得有些犹豫和尝试性，但其中融入了他刚刚领悟到的丶对“变量”的考量。

霍展霆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麽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丶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

等陆承晔说完，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极其轻微地丶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有进步。”

依旧是简短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色彩。

但陆承晔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有进步……

他……肯定了他的思考？

霍展霆没有再看他的反应，重新低下头，拿起另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繁忙公务中的一个插曲。

“城西项目的资料，可以继续看。”他一边翻阅文件，一边淡淡地说道，语气随意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重点是理解各方诉求和潜在的冲突点。其他的，暂时不需要你操心。”

陆承晔坐在沙发上，看着霍展霆低垂的丶专注的侧脸，看着他仿佛随口说出“继续”两个字，心中那片被冰封的荒原，仿佛听到了冰川碎裂的丶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继续”。

这个词，从霍展霆口中说出，落在他的心上，重逾千斤。

它不仅仅意味着学习路径的延续，更像是一种……默许，一种在暴风雨後，重新给予的丶极其有限的……空间和可能性。

他知道，怀疑的坚冰并未融化，信任的桥梁依旧遥远。

但这一刻，这声“继续”，这简短到近乎吝啬的“有进步”，像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在他心底那片荒芜之上，顽强地扎下了根。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打扰霍展霆工作，只是对着那个沉浸于文件中的挺拔身影，极其轻微地丶几乎无声地，说了一句：

“是，我会继续。”

然後，他转身，轻轻地走出了书房。

门被带上的瞬间，霍展霆翻阅文件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他擡起眼，目光落在重新关拢的门板上，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许久，他才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文件上。

只是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麽一丝，微不可察的一丝。

而门外的陆承晔，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仰起头，望着走廊天花板上柔和的光线，缓缓地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前路依旧漫长，迷雾并未散去。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握了握拳，眼中那簇火焰，燃烧得愈发沉静，也愈发坚定。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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