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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姐姐,方才还有一句话我未与你说,我是姜御史的孙女丶谢氏将来的少夫人,这样的身份,偶尔多嘴议论几句,公主也许会听,若是长伴公主身侧,日久天长,万一有一两句话失了分寸,岂能保证公主不起疑心?我虽盼着公主好,然而对她的心怀,实在没有把握,近身侍奉未必是个好的选择。”
薛露微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公主为政虽正,求才之心未必诚?”
从萤说:“我不敢赌,在公主心里,我卖弄的这点聪明,值不值得她摒弃前嫌。人生在世,宁做姜太公,莫做杨德祖——薛姐姐,这话就不必让公主知道了。”
姜太公不侍商纣,七十岁始遇周文王;杨德祖年少成名,却见疑而早亡。
薛露微也不敢替淳安公主作这个保证,唯有叹息道:“阿萤啊,你有时聪慧得令人心疼,只是可惜了你的才学。”
*
二人离开後,侍女推开了薛露微屋中那扇华美的屏风。
屏风後一张方檀木茶几,两把玫瑰圈椅,东向坐着淳安公主,西向坐着晋王,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晋王因病更苍白几分,面带讥诮地望着对方。
淳安公主率先冷笑道:“听听,人家尚未进谢氏门,先在丛山学堂领了学职,是铁了心要嫁谢三,眼里心里可有你半分?可怜你身为我大周亲王,竟连谢三一个手指头也比不上。”
晋王心中不豫,亦反唇相讥:“听姜娘子所进治学疏,分明对太仪女学极有想法,这等情况下都不愿到太仪奉职,分明是公主从前恶行在外,令她视公主如洪水猛兽,公主该反省自身才是。”
“血口喷人,本宫有什麽恶行?”
晋王声音薄凉而缓慢:
“姜老御史去世,薛环锦带兵搜姜府,可是公主所为?”
“春闱舞弊一案,甘久杖责姜娘子,可是公主所为?”
“鬼哭嶂剿匪,欲借王氏刀杀谢三,可是公主所为?”
一连三问,逼得淳安公主哑口无言。
晋王拾起方才掉落的玉扳指,戴正後起身,离去前最後对淳安公主说道:“你我联手,一人谋身,一人谋心,方有机会将她从谢氏争取过来,若不为此,孤与公主无话可说。倘若将来她真嫁了谢氏,孤掉头去帮谢氏对抗公主,还请公主勿怪。”
说罢漠然离去。
淳安公主从前被御史骂惯时,也不曾如今日这般恼火,晋王走後擡手摔了茶盏,骂道:“混账东西,他这是威胁本宫!凭他有天大的本事,难道本宫离了他丶离了那姜从萤,就过不下去了吗?!”
甘久闻声而来,连忙给她顺气,又出主意道:“不然公主给晋王送几个美人,教他忘了姜从萤,也能为公主所用。”
淳安公主闻言,看了她一眼,叹气一声,又看一眼,欲言又止。
最後说道:“前面要开宴了,乖,你一边儿忙去罢。”
淳安公主遣退衆人,兀自阖目静坐养气,冷静的时候,心中不住浮现姜从萤方才说过的话。
其一广邀名师,其二细分授学,其三严明法度。
她的话娓娓道来,像一把犀角梳,理顺了公主近来朦胧又纷乱的思绪,令她醍醐灌顶,有拍案称快的心情。
偶尔走神,公主竟觉得姜从萤的语气有些熟悉,随着她抑扬停顿,仿佛能想象出她的神态,当是含笑不露丶怡然从容……说起来,竟与公主想象中落樨山人的高华气度不谋而合。
偏偏她是姜氏女丶谢氏妇……偏偏她不是落樨山人。
淳安公主越细想此事,心里越难受,命人取来纸笔,要写信给落樨山人倾诉,向她询问如何才能将此人得手:
“……虽是姜氏女,姜氏已散,不足为虑;却为谢氏妇,谢氏势大,如何相夺?”
“晋王小儿无用,不堪与谢三相争,若本宫将所爱孪生郎君赠予姜氏女,能赢得其心否?”
写完後以火漆封蜡,命人速速送上玄都观,然後整衣去往前厅参加延师宴。
与此同时,晋王归府後,前往拜见宣德长公主。
他跪在长公主面前行了个大礼,虚弱道:“儿臣想娶姜四娘子为晋王妃,还请母亲出面为儿周全。”
宣德长公主正在用午膳,得意地搁下了筷子:“前些日子尚言之凿凿,说叫为娘少管闲事,你不愿娶妻生子拖累旁人,几天不到,这就改主意了?”
晋王已摸透了长公主的心性,故作一副黯然神伤的情态,一边微微咳着,一边自轻自贱道:
“儿并非是不愿意,只是不敢自取其辱……那谢三公子先儿一步获取了姜娘子的芳心,他生得貌美又康健,岂是儿一个半截鬼堪比?何况谢夫人惯会笼络人,只怕姜娘子早视其为母,母亲你曾要鞭笞姜娘子,又如何与谢夫人比?”
一听这话,宣德长公主勃然变了脸色,饭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起身骂道:“岂有此理!她程丹音凭什麽跟本宫比!”
此话一出,晋王便知这根弦拨对了。
谢夫人名程丹音,年少时与宣德长公主有些纠葛,微渺往事外人不知,幸好这两位都算是他娘,所以才被他查探了清楚。
宣德长公主越想越气,来回走了半天,发狠道:“臣安敢与君争?本宫把话撂这儿,姜从萤只能做萧家的媳妇儿,只能唤本宫婆母,她程丹音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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