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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啪嗒啪嗒抽烟,声音越来越大,眼里的血丝裂开,双眼通红,咧嘴笑着,看着川泽,道:“你知道吗,”他又去看尾奴:“你们知道吗,英文里有个词,叫做ilightzone,就是有这样一个时刻,一个很难界定的,阴阳两界,或者是其他界,什么界都好,和人间的时间空间重叠在一起的时刻,这个时刻里,专门会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美国还出过一套叫这名字的奇幻电视剧。”
一根烟已经抽完了,他又抓起一根塞进嘴里,擦了几下打火机,没擦上。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殷导演过去帮他点上了烟。他坐回了原位,扫去了木桌上落下的烟灰。
富老师又说:“我觉得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时刻。”
他发出嘶哑的笑声:“报警?疯子才报警。”
他问川泽:“你说一遍,我确实就是92年案的凶手,你说一遍。”
川泽说:“那是我的声音。”
“1992年,我在坊子市杀了张小华。“
不久前他才和方涿说过这句话,但是此时此刻再度坦诚自己的罪行,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是看着尾奴说的这句话。
他们大可不谈前尘旧事,就此度过所剩无几的时光,去吃饱,去笑,去快乐。可是,他们的过去永远地横亘在那里,他永远都是杀害了张小华的凶手,他永远都是让尾奴很痛苦的人。这事实不会因为避而不谈而改变。川泽突然意识到他必须去谈这件事,否则不光是他会被“过去”困住,尾奴也会被困住。
尾奴已经被困千万年,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里,为什么还要被困?
富老师又一笑:“吹吧!你92年你才……”
川泽说:“你要听我的故事,那你就要相信我,你不想相信我,又为什么要听我的故事,你们拍电影的拍的都是谎言,你们又有什么资格不相信我的真话?”
殷导演看了看川泽:“好,你是杀了张小华的凶手。”他看了看尾奴,“那你和张小华又是什么关系?”
尾奴走到木餐桌边,拿了根烟,点上,夹在手里,摸着那木头桌面,垂首说:“我知道他要去杀他,我想保护张小华。“
殷导演道:“看来,你失败了。”
富老师飞快地打字,咯咯乱笑:“你们不是师兄弟,不是同门相亲!你们这是冤仇债主!都坐下,都坐下!都给我说,都给我好好说说!”
“谁也不许走,谁也不许报警!谁报警,我杀了谁!”
62(中)第二部分
说完这句,富老师大步流星走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插在餐桌上,重新坐下。
刀光一闪,尾奴的眼睛一刺,见刃上映出他的脸来,他抽了一口烟,笑了一下:“以前都是别人非得和我说他们的故事,我不想听,不愿意听,但是最后也还是都听了,从来没有人想听我的故事。”
殷导演抽烟:“你一看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两人都在抽烟,隔着层层青烟对视,尾奴看他看不真切,但是他知道他的眼神落在那里。尾奴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的故事太长了,天亮之前肯定说不完,我们还是说说张小华吧,从张小华的故事里你也能知道一些我的故事。”
富老师问:“天亮了怎么了?”他指着他和川泽,“你们一个说自己的身体撑不到天亮了,一个好像也是这么个意思,难不成你们是鬼?”
尾奴又笑,朝相机挥了挥手:“相机能拍到鬼吗?”
他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算是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人,我只是有人的外形罢了,我只知道现在我是活着的,你看,我是有影子的,鬼没有影子。”
殷导演和富老师都低下了头,殷导演拿出手机对着那影子拍了几张照,又举起来对着尾奴:“不介意吧?”
尾奴拍了拍衣服,往后退了些,站直了些,对着殷导演的手机镜头笑着。殷导演拍了几张照后递给他看:“能拍到。”
尾奴说:“原来手机拍出来是这样子啊。”
和别人眼里看到的自己不一样,和化妆镜里的自己又不一样。疤痕被淡化了,眼珠显得很黑。他以前也没照过几次镜子,对自己的皮囊也不怎么熟悉,可如今隔着手机屏幕看着,却生出一股亲切,且很想和它亲近亲近的感觉来了。他真想扑上去好好抱一抱这具皮囊。
富老师凑过来看,评头论足了起来:“你有双很好看的眼睛,脸型也不差,“他问它,“你没拍过照吗,你这个疤不是天生的吧,你之前应该拍过照吧?你肯定不丑。”
川泽蹦出来句:“他有世界上最漂亮的皮囊,人人见了都垂涎。”
富老师嗤笑:“夸张了吧,金城武也不是人人都觉得帅的。”
尾奴坐在了餐桌边,又开始笑,煞为无奈:“听说人容易见异思迁,看来是真的,你们现在已经忘记张小华了。”
殷导演道:“人容易被神秘的东西吸引,张小华的案件很神秘,可是你们更神秘,你以前很美,现在这么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和避之不及的东西你都拥有了,谁会对这样一个主题不感兴趣呢?谁不想剖开你的伤口去看你的痛苦和挣扎?”他笑了下,弹烟灰,“如果你有的话。”
尾奴指了指身后:“杀人凶手就在这里,也不感兴趣吗?“
他说这话时并没有看川泽,川泽仅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尾奴现在这么爱笑了,且总是对他笑盈盈的了。并非出于开心,他只是不想把时间耗费在痛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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