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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哑、克制,只有三个字——“我没事。”
不到十秒,岑礼的视频弹了过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接受,镜头晃了一下,对准他两天没刮的胡茬、充血的眼睛、还有额前凌乱的碎发。
对面却没有声音。
阳台的灯光昏黄,岑礼窝在沙发里,镜头里只露出半张脸,眼睛也和他一样红红的。她盯着画面里的檀砚书,嘴唇紧抿,像在努力组织语言,最终只转身回去房间,把镜头缓缓转向婴儿床里。
小葡萄蜷在被子里,睡得并不踏实,怀里死死抱着一只小鸭子。
孩子无意识地咂嘴,嘴唇拍上嘴唇,发出近似“baba”的声音。
檀砚书的眼泪瞬间砸在屏幕边缘。
他怕吵醒孩子,把音量调到最小,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哑声开口:“怎么又熬夜?”
岑礼“嗯”了一声,又把镜头转回来,指尖轻触屏幕,像在替他擦泪,“檀砚书,你不在我睡不踏实。”
男人背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额头抵在膝盖上,手机镜头里只剩他半截苍白的指节。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却稳。
“我尽量早点回去。”
“我没有催你的意思,你不用着急,先把事情处理好再说。”她轻声问他:“你之前说你妈妈一直不愿意离婚,怎么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外婆临终前什么都没说,唯独这个她放不下。”母女连心,哪怕一把年纪了,外婆也看不惯女儿受委屈。
“如果有财产和抚养权争议,我可以让我哥帮你们找靠谱的律师,他有个师姐毕业后就去了韩国……”
两人从夜深聊到晨曦微露。
天色一点点泛白,医院以外的首尔,晨雾像一层没揭开的纱。两个人影在手机屏幕里渐渐融为一体,声音低成了耳语,只剩电流沙沙作响。
檀砚书把背脊抵在冰冷的墙面,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腿麻得像灌了铅。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抬眼望向走廊尽头。那里,母亲正靠在长椅上,怀里抱着外婆的一条旧围巾,眼睛轻合着,眉心却蹙成沟壑。
一夜之间,她的鬓角似乎又添了一层霜。
“她其实怕的不是分财产。”他压低嗓音,“她怕的是离了婚,两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没有容身之所。”
岑礼那边传来极轻的抽气声,像是把叹息咽回喉咙,“我懂。有时候人宁愿在废墟里呆着,也不敢搬出去,因为废墟好歹也曾经是房子,上一辈的人不懂什么是安全感,她们总觉得有房子才有家。”
“再婚的时候,我妈觉得自己不配再遇到好男人,能有个男人愿意接受她,分给她一块地方住,她就跟着人走了。”檀砚书顿了顿,像在自责,“男孩子就是不够敏感,如果我妈有一个你这样的女儿,一定会很早就发现她的不对,及时纠正她。”
“现在纠正也不晚。”岑礼的声线恢复律师的清晰,“先把你妈他们的婚姻财产梳理清楚,再确认有没有隐藏债务什么的,接着是抚养权……你弟弟年纪还小,对方会不会和你母亲争夺,这些你心里有数吗?”
“还有,你继父家暴的证据之前有没有留存?韩国民法第84条、831条对过错方财产倾斜有做明确的规定,我可以远程给你草拟框架,然后你让阿姨签字就行。”
她说得太快,檀砚书忍不住打断她:“岑律师,现在是凌晨五点,你确定要和我在这里讨论法条?”
“我确定。”她翻身坐起来,把夜灯点得更亮,昏黄光圈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我睡不着,还不如干脆干点活。你妈妈和外婆想要的一定不是一个空口承诺,而是一份看得见、摸得着、法院盖得了章的安全感。”
“好。”他仰头,让眼眶里的水意倒回去,“我继父名下有两套首尔公寓、一家商铺。我妈只要自住的那套房子,其余她一分钱不要。”
“收到。”键盘噼啪声透过听筒传来,像夜里最清脆的雨点,“明早睡醒我把电子初稿发你,你打印出来让你妈妈先过目,签字后再约对方律师谈判。谈判桌上别心软,对过错方仁慈,就是对受害方残忍。”
“明白。”他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低下来,“礼礼,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肯在深夜,替我妈打算将来。”檀砚书用指腹摩挲手机边缘,像握住一只暖炉,“也谢谢你,把你的房子分给我住,把‘家’这个字,拆给我一半。”
对面键盘声停了,只剩轻浅的呼吸。
良久,岑礼开口,带着笑意,“我的房子可不是白给你住的,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爸什么,几年内买房?”
檀砚书:“我争取五年内。”
“我想要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这样小葡萄和公主、警长都有玩耍的空间,再给小葡萄留一间朝南的卧室,窗户外面最好有一棵银杏。”
“好。”
话音落下,走廊尽头的窗户外,第一缕晨曦破云而出,像有人把手术灯调到了最亮。
檀砚书眯起眼,看见光里浮动的尘埃,忽然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黑夜再长,也只是短暂的。
他对着电话,轻声补充:“天亮了,一会儿我和我妈要把外婆的遗体送回去做告别仪式。你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不用急着做那什么协议。”
“收到。”岑礼笑,声音裹着倦意,却像给新的一天盖了章,“檀教授,空下来的时候你也补会儿觉,别把自己累垮,小葡萄不能没有爸爸。”
“遵命,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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