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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冷透了,面皮糊烂,菜馅庸常,能吃。
黎晓慢慢嚼着,膝头抵着饭桌。
饭桌很小,黄色的塑料皮都烂了好几处,露出里头低劣的板材,上头印着的欧洲小镇也模模糊糊的,像是辉煌年代已经终结,被废弃了。
这桌子是黎建华很早之前买的,可能得有二十年了,黎晓小时候觉得漂亮极了,可以折叠的,方便夏天吃饭时摆在院里纳凉。
后来她妈妈陈美淑走了,黎建华去世了,小桌突然就宽敞了,郑秋芬就索性把桌子靠着墙和橱柜摆着,只留下两边吃饭。
而现在,一边就够了。
黎晓打开门,就看见台阶上有一袋菜。
油菜比不得超市里卖的肥壮,但却碧青新柔,还沾着泥水。
黎晓把菜提了进来,翻了翻,就见几只小萝卜巴掌大,白白嫩嫩的。番薯也是小小的,非常标准的梭子薯仔样,这是三月种下的春红薯,刚刚开始收获,一看就是特意挑给黎晓的,潺坑村种的更多是那种大若磐石的番薯,每次煮都要用刀来砍,形状崎岖。
黎晓一个人吃住,当然是一人一餐一只薯仔刚刚好。
除了这些秋菜以外,篓子里还有一袋剥好的豌豆,保鲜袋上凝着冰水,豌豆的季节其实已经过去了。
夏末的时候,郑秋芬总有剥不完的豌豆,黎晓写作业的时候她在剥豌豆,黎晓看电视的时候她在剥豌豆,黎晓手闲着,偶尔拿两个来剥一剥,很快就抛开了,郑秋芬瞄她一眼,见她倒立在沙发那猴样,就会嘀嘀咕咕一大串,反正就是没个女孩样,又懒又皮之类的话。
冻好或晒干的豌豆能一直吃到来年,同饭一起煮,或者炒虾米咸菜,或者蒸蛋羹里撒几粒。
黎晓不知道这些菜是谁送的,叔婆?舅公?还是秦阿公?
舅公在隔壁村,应该不会一大早就给她送菜。
而她还没去秦家还钱,秦阿公不知道她回来了。
‘叔婆还真是嘴硬心软。’黎晓想。
欠秦家的钱并不是黎建华所费的医药费,而是给郑秋芬治丧的钱。
秦阿公本来就是主持丧仪的,所以很自然就替郑秋芬的丧事忙前忙后。
黎晓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那最后一餐的席面散了,秦阿公同舅公、叔公在堂屋里算账,根本没人叫她去,他们都觉得她是个小孩,又是女孩,不用管这些,也轮不上管这些。
最后,黎晓只听秦阿公好声好气说:“你亏亏一点,你也亏亏一点,剩下这四千就我拿了好了。”
四千,对于邻居来说很不少了,而且还是那么多年前。
秦家离得很近,就在斜对面的巷弄里,巷弄很窄,车是开不过去的,两边墙面布满青苔泥痕,路的尽头是河,河岸边就是秦家。
黎晓站在墙外往院里看,见秦家的屋子重新盖过了,青瓦白墙,洇在雨里漂亮得像一副水墨画。
收音机里的唱词声脆脆的,叮叮咚咚,老人花白的脑袋仰在竹椅上,黎晓喊了三声他才慢慢坐起身来,说:“谁人啊?”
“阿公。”黎晓收了伞站在檐下,局促地对秦阿公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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