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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国子监(一五九)大赦
就在裴濯以为窈月不会再开口时,怀里传出含糊不清的闷声:“我爹走了,去了乌戎,听说那边很冷很冷,一年到头都是寒冬腊月……你去过那里吗?”
“不曾去过,我父亲的游记上有写,乌戎极北处唤作‘北冥寒海’,那里是天地尽头的秘境,人神共居,一日可抵凡世一年。”
“是吗?”窈月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等我爹回来看我,我已经变成了个老妪了。头发花白和牙齿掉光,他肯定认不出来。”
“你若是老妪,我便是老叟。”裴濯想了想彼此年老的模样,哑然失笑,“到时,本老叟会替你向令尊作证的。”
窈月擡起头,眯眼看着裴濯道:“你就算老了,也是个好看的老头。至少比我爹好看。”说着,话题突然一转,“战事还没结束,我爹却走了,圣人会罚他吗?”
“张将军收抚南斩敌首,为国殉难,以致尸骨无存。”裴濯说出准备递交给朝廷奏报的说辞,“圣人体恤,不会亏待张将军的身後事。你有任何想要的,都可以提。我替你呈上去。”
“什麽都可以吗?”
“都可以。”裴濯想起窈月之前在国子监时提起的玩笑,“免死牌也可以。”
窈月认真思索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想……想重新进国子监读书。我还想,参加三年後的春闱。”
裴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窈月会给张逊或者张家讨要些尊荣。
窈月的眼眸里闪着泪光,朝裴濯咧嘴:“我要替我爹,替张家,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
“好。”裴濯应下,“你所想的,都会成真的。”
彼此间沉默下来,但二人相依的姿势和床帐内的气氛都不再那麽紧绷了。
窈月用眼角馀光扫了扫地上的碎片:“方才,我好像听见了陆琰的声音。”
裴濯没有隐瞒:“嗯,你没听错,我与他谈完了一桩事。”
“他不是个好人,你少跟他来往。”
“放心,我们日後不会再见了。”裴濯顿了顿,“你想见他吗?他这几日就在桐陵。”
窈月没直接回答想或不想,略略从裴濯的怀中退出些距离,让自己的声音能更清楚地被他听见。
“你应该知道,我与陆琰相识了很多年。但你应该不知道,我喜欢陆琰也喜欢了很多年……”窈月感觉到裴濯的呼吸声明显停滞了一瞬,遂在他的胸口处安抚似的拍了拍,“我对他的那种喜欢,和对你的喜欢不一样。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对他的那种感情,能不能算是喜欢。”
窈月继续道:“我第一次见到陆琰时,只有五岁。他虽然当时也只是个少年,但处事老练世故,教了我许多,也帮了我许多。对年幼的我而言,他既是兄长又是父亲,很多个因为害怕丶恐惧丶忧虑而睡不着的夜里,他也曾这样陪着我,哄我入睡。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是我对未来期许的一部分。”
“什麽时候我的未来里不再有他了?”窈月仔细地回想了一阵,“大概是那次,我无意撞见了他与堇姐姐亲热。他从没有那样抱过我,也从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我那时并不懂他们在做什麽,只觉得他们贴得那麽紧,不留一丝缝隙,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
“後来我才慢慢懂了,我喜欢他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同样地喜欢我。我讨厌这种没有公平可言的东西。所以,我将我对他的喜欢一点点地收了回来。他後来应该也察觉到了,不再在我面前扮演父兄的角色,刻意地与我保持距离,仿佛曾经的那些陪伴都是我的臆想。”
“我同你说这些,不是诉苦,也不是炫耀,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很容易说出口,也很容易做到,一日丶两日,甚至一年丶两年。就像我爹走了,我娘也不在了,让我难受地心如刀绞,但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後,我依旧会把这些难受的过往淡忘掉。你所说的会陪着我,到底能陪我多久呢?”
窈月支起上半身,神色平静地看着裴濯:“裴濯,我知道你和陆琰不一样,他把我当有利可图的工具,可你也没有把我当作寻常人对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世,你同情我,可怜我,收我做弟子,逼我背书习字,引我成才。直到现在,你更是把我当做你不得不担起的责任。可我不是任何人的责任,我只是我。你不必因为我爹,因为张家,或者是别的我不知道的事情,来陪我丶哄我。因为一旦我发现了,我只会更难过。”
裴濯静静地听完窈月的话,又静静地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才慎重地开口:“你说的没错,起初,我对你是物伤其类的同情与怜悯。在国子监时,我对你是迟来的补偿和不自觉的好奇。後来,我对你有欣赏,有心动,有愧疚……此时此刻,我对你除了以上的那些感情,还有这样。”
裴濯伸手捏住窈月的下巴,俯下身,在她微张的唇瓣上印下了一个柔软丶温润的吻。
“我想,世上男子在面对心悦的女子时,都会这样情不自禁。但面对所谓的责任时,必定不会这样。”裴濯看向一旁的公文,笑着摇摇头,“我从未想过如此对它们。”
窈月的眼睫颤了颤,与面色泛红的裴濯对视了几息後,突然用双手捧住他微热的脸颊,在他惊讶又略带几分惊喜的目光下,冲着他的嘴唇毫无章法地又亲又舔。
一开始,裴濯只是想浅尝辄止,在交错丶紊乱的气息声里,耐心地引导着急躁又鲁莽的窈月循序渐进。
但在如火焰般蔓延开来的热潮中,裴濯原本的冷静和克制都被暂时抛下,默许甚至纵容了窈月的深入,不再只是描摹唇形和来回吮舔,牙关开啓舌尖相触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心都在悸动战栗。
不过,窈月并不满足于只是唇舌的交缠和厮磨。
只要一想到生死不知的张逊,想到她唯一的亲人离她而去,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窒息般的痛苦淹没,她急切地想要抓住什麽,浮木丶礁石丶飞鸟,什麽都好,她想自救,想把自己从痛苦的洪水中拉出来。
窈月沉溺其中,裴濯却猛然间清醒过来:“窈月……窈月等……等等……”他出声拒绝多次无果後,只能伸手抵在她的肩上,强行推开她。
在分开喘息的间隙里,裴濯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窈月湿润丰盈的唇瓣,像是在回味留恋,又像是在克制隐忍。他的声音喑哑道:“抱歉,但是……但是现在还不行……”
窈月张着鲜艳红润的双唇,炙热的呼吸扑到裴濯的脸上,追问道:“为什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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