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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雨夜魅影
荣亲王府的雨来得又急又密,豆大的雨点砸在东院的琉璃瓦上,溅起层层水雾。暮色四合时,廊下挂着的羊角宫灯被风吹得摇晃,将小燕子的影子在雕花廊柱上拉得忽长忽短。她正抱着刚睡着的绵欣,指尖轻轻抚过女儿柔软的胎发——那小丫头今日在宴上闹了半宿,此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海棠花瓣。
"王妃,您都盯着小格格看半个时辰了。"小蚊子端着姜汤进来,青布褂子下摆沾了泥点,"乖乖隆地咚,这雨下得跟老天爷泼水似的,小卓子去西院传话,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小燕子擡头时,鬓边的赤金海棠步摇叮当作响。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绣玉兰花的旗装,领口袖口滚着银线,是方母特意让人捎来的江南样式。"估计是知画又留难他。"她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窗外雨幕,"永琪呢?还在书房?"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小邓子的通报声,带着几分慌张:"王妃!王爷回来了,还......还带着位太医!"
小燕子心头一紧,抱着绵欣的手臂下意识收紧。棉欣被惊醒,小嘴一瘪正要哭,却被母亲用绣着并蒂莲的襁褓轻轻捂住。永琪跨进门时,藏青色常服已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沉。他身後跟着的李太医提着药箱,花白的胡子上沾着雨珠,见了小燕子便躬身行礼,眼神闪烁。
"怎麽了?"小燕子将孩子递给乳母,起身时银线绣的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是绵瑞又不舒服了?"
永琪没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张叠得方正的麻纸。纸页边缘已被雨水浸得发皱,上面用朱砂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心口处扎着七根银针,正是江南巫蛊术中最恶毒的"锁心咒"。小燕子的指尖刚触到纸页,就像被烫到般缩回,前世被诬陷扎小人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让她眼前发黑。
"这是在西院墙角发现的。"永琪的声音干涩,"李太医说......上面沾着的药粉,和你昨日给绵欣安神用的香包一模一样。"
廊下的宫灯突然"滋啦"一声爆出火星,将衆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小燕子看着永琪眼底的挣扎,突然笑了,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脆:"所以王爷是觉得,我用自己女儿的安神香,去扎知画的儿子?"
她擡手将鬓边的步摇拔下,赤金的海棠花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还是觉得,我该像当年在宫里那样,被人捆着灌了药,再屈打成招?"
最後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像针似的扎在永琪心上。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王爷是什麽意思?"小燕子逼近一步,旗装的银线扫过永琪手背,"是觉得知画半夜抱着绵忆哭,说梦见有人要害她儿子,就合该我来背这个黑锅?"
雨声突然变大,噼里啪啦打在窗棂上。李太医缩着脖子想退出去,却被小虫子伸脚绊了个趔趄。"回王爷王妃,"老太医扑通跪下,药箱摔在地上,滚出几个瓷瓶,"这药粉确实是江南特有的安息香,可......可侧福晋院里也有同款香包,说是......说是方小姐送的伴手礼......"
"方小姐?"小燕子挑眉,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紫薇派人送来的那批苏绣香包,"我记得当时分了一半给西院,难不成......"
话音未落,西院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绵忆的哭闹声。小卓子连滚带爬地冲进院,雨帽掉在地上,露出被打肿的脸颊:"王丶王爷!侧福晋说小阿哥突然抽搐,还丶还吐了血......"
永琪脸色骤变,转身就往西院跑。小燕子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青花瓷碎成几片,其中一块溅到宫灯上,火苗顿时窜起半尺高。
"小桌子,备伞。"她弯腰从碎瓷片中捡起那枚海棠步摇,重新插回鬓间,"咱们也去瞧瞧,这位陈侧福晋又演的哪出戏。"
雨幕中,东院的宫灯忽明忽灭,像极了多年前漱芳斋那盏被风刮得摇摇欲坠的天灯。小燕子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忽然想起乾隆曾说过的话——重生不是为了躲祸,是为了让该来的,来得更明白些。
西院的正房里早已乱作一团。知画抱着脸色发紫的绵忆跪在地上,珠钗散乱,月白色的寝衣上沾着点点血迹。见小燕子进来,她突然扑过来想抓对方的衣襟,却被小邓子和小卓子架住胳膊。
"姐姐!你为何要如此狠心!"知画哭得肝肠寸断,泪水混着脂粉淌下来,在脸上冲出两道痕迹,"绵忆到底哪里碍着你了?你要下此毒手!"
小燕子没理她,径直走到床边看绵忆的状况。孩子牙关紧咬,嘴角确实有血迹,可脖颈处却有圈淡淡的红痕,像被人用布勒过。她刚要伸手去探,就被永琪一把挥开。
"你还想做什麽?"荣亲王的声音里带着血丝,眼底布满红筋,"知画已经把香包和咒符都呈给额娘了,你还要狡辩到何时?"
小燕子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前世在宗人府,永琪也是这样红着眼质问她为何要背叛。廊外的雨还在下,她缓缓後退半步,银线旗装的下摆扫过地上的药渣——那里面混着些不该出现的巴豆粉,气味被浓重的草药味盖着,却瞒不过从小在药铺帮工的柳青柳红。
"我只问王爷一句。"她擡手按住鬓边的步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当年在御花园,我替你挡下那支冷箭时,你说过什麽?"
永琪猛地僵住。那年围猎,刺客的箭射向他後心,是小燕子像只疯燕子似的扑过来,箭头擦着她肩胛骨过去,留下道至今未消的疤。他当时抱着血流不止的她,在猎场上发过誓——这辈子信她护她,绝不动摇。
"王爷忘了,奴婢可没忘。"小蚊子突然插嘴,手里还攥着块啃了一半的桂花糕,"当时王爷说'小燕子若有三长两短,本王让你们全陪葬',乖乖隆地咚,这会儿倒信起扎小人的把戏了?"
知画突然尖叫起来:"你个奴才敢顶嘴!"挣扎着就要去打小蚊子,却被自己散着的长发绊了个趔趄,头上的金簪掉在地上,滚到小燕子脚边。
那是支嵌着红宝石的凤凰簪,小燕子认得——是上个月乾隆赏给永琪,让他转赠给长子绵忆的满月礼。此刻簪头的红宝石缺了角,边缘沾着些深褐色的粉末,和方才咒符上的朱砂颜色不同,倒像是......
"李太医。"小燕子用脚尖挑起金簪,"您瞧瞧这粉末,是不是和小阿哥吐的血渍一个颜色?"
老太医哆嗦着捡起簪子,用指甲刮了点粉末凑到鼻尖闻,突然脸色煞白:"这丶这是苏木!用来僞造吐血的......"
知画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猫。永琪的目光扫过她凌乱的衣襟,突然发现那月白色寝衣的袖口,竟沾着和咒符上一样的朱砂印。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下去,只剩下檐角的水珠滴答作响。小燕子转身往外走,银线旗装在廊灯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呆立的永琪,声音轻得像叹息:"明日我会去慈宁宫,把当年在宗人府没说清的,都跟老佛爷说说。"
宫灯的光晕里,她鬓边的海棠步摇明明灭灭,像极了江南庭院里,永远烧不尽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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