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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波未平上（第1页）

馀波未平（上）

安王与三皇子下狱，永泉观被封，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京城。昔日门庭若市的安王府和三皇子府，如今朱门紧闭，侍卫林立，透着森然的死寂。抄家丶抓人丶审讯……三司衙门灯火彻夜不熄，牵连之广，令人咋舌。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往日与安王丶三皇子往来密切的官员，或告病，或闭门不出，或急于上书撇清关系。

然而，这场风暴的中心——七皇子府，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萧景彻依旧每日上朝丶理事，处理着边关战後抚恤丶漕运後续整顿等繁杂政务，仿佛这场惊天巨变与他毫无干系。唯有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眼底偶尔闪过的锐光，透露着这场胜利背後的惊心动魄。

衡芜院内，陆清澜的生活似乎也回到了正轨。打理王府庶务，接见前来“请安”或打探消息的命妇女眷，偶尔举办小规模的诗社雅集，一切井然有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她正在翻阅云裳阁重新开业後的账目，林婉如前来禀报府中采买事宜。事毕，她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屏退了左右，神色间带着一丝忧虑。

“王妃，妾身听闻……陛下近日龙体似乎并未如预期那般好转，反而……反而脾气愈发暴躁，昨日竟在朝堂上因一点小事，当庭杖责了一位老臣。”林婉如压低声音，“宫中传言，说是……说是‘仙丹’药效过後，反噬其身。”

陆清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果然如此。那枚真正的“仙丹”药性霸道，皇帝服用多年，身体早已被掏空，如今虽换成了温补之药，但积重难返，加之骤然得知被最信任的兄弟和儿子联手背叛，怒火攻心，身体出现反复甚至恶化，都在意料之中。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定能保陛下龙体安康。”陆清澜语气平静，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倒是边关，卫将军即将凯旋，府中需得早做准备，迎接功臣。”

林婉如会意，不再多言，点头称是。她知道，王妃这是在提醒她，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迎接卫铮回京可能带来的新一轮局势变化。

林婉如刚走，萧景彻便回了府，径直来到衡芜院。他挥退下人，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王妃，宫中传来消息，德妃……昨夜在寝宫内‘突发急病’，薨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什麽情绪。

德妃？三皇子的生母？陆清澜心中了然。这哪里是什麽急病，分明是皇帝在清理门户，或者说，是那位一直隐藏在幕後的“宫里贵人”在杀人灭口，切断线索！德妃一死，很多指向宫内的线索便断了。

“殿下节哀。”陆清澜淡淡道，“只是，德妃娘娘这一去，三殿下那边……”

“三哥如今自身难保，母族势力又被清算，已是秋後的蚂蚱。”萧景彻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景致，“孤担心的，不是他，而是……父皇。”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看向陆清澜：“父皇的身体，你我都清楚。经此一事，恐怕……撑不了太久。如今朝中，大哥（嫡出大皇子，早夭）已逝，二哥平庸，三哥下狱，五哥丶六哥皆非嫡出，且才干不显……”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储位之争，随着三皇子的倒台，已骤然明朗，他萧景彻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选，但也因此，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陆清澜轻声道，“殿下如今声望愈隆，更需谨言慎行，广结善缘，同时……也要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她意有所指。安王和三皇子虽倒，但其残馀势力，乃至其他可能对储位有意的皇子，都不会坐视他顺利上位。

“孤明白。”萧景彻点头，沉默片刻，忽然道，“王妃，若……若真有那一日，你可愿与孤，共享这万里江山？”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询问她的意愿。共享江山？陆清澜心中冷笑，前世那杯毒酒的滋味她至今记忆犹新。这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渴望与夫君共享天下的天真女子。

“殿下，”她擡起眼，目光清亮而平静，带着一种疏离的恭敬，“妾身是殿下的王妃，自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至于其他，非妾身所能妄想，亦非妾身所愿。”

她没有直接回答，却明确划清了界限。她可以是盟友，是助手，但绝不会再是将身心完全托付的伴侣。

萧景彻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落，有释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早知道，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也罢，有这样的盟友在侧，或许比一个只会依附的王妃，更能助他成就大业。

“是孤失言了。”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卫铮不日即将抵京，论功行赏在所难免。王妃以为，该如何安置为宜？”

话题回到了朝政权谋，两人之间的气氛反而轻松了些许。就着卫铮回京後的封赏丶边军势力的平衡丶朝堂人事的调整，两人一直商议至深夜。

送走萧景彻，陆清澜独自站在廊下。夜风带着初夏的微热，吹拂着她的面颊。

德妃的死，皇帝的病重，萧景彻的试探……一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安王与三皇子的倒台，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新时代开啓前，最後的混乱序章。

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丝毫松懈。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她必须握紧手中的力量，看清迷雾中的方向，才能在这即将到来的丶更加激烈的权力洗牌中，为自己，博得一个真正能够掌控命运的位置。

馀波未平，新的浪潮，已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露出了狰狞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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