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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初定（第1页）

坤宁初定

坤宁宫，皇後正殿。朱甍碧瓦，飞檐斗拱，殿内金砖墁地，蟠龙藻井，陈设极尽皇家威仪与奢华。然而，这华美之下，却透着一股冰冷的丶属于前朝皇後的陈旧气息，仿佛每一个角落都浸透着看不见的争斗与寂寥。

陆清澜入住坤宁宫的第一件事，并非急着揽权或更换人手，而是以“缅怀先皇後，熟悉旧例”为由，命人将宫中所有账册丶人事档案丶器物清单尽数调来，花了整整十日时间，不眠不休，将坤宁宫乃至牵连六宫的部分庶务，摸了个透彻。

她发现，坤宁宫的用度远超规制，许多开销含糊不清，库房中不少珍贵器物登记在册，实则或损坏丶或遗失丶或被以次充好。宫中人员更是盘根错节，不少低等宫女太监背後，都隐约能看到各宫主位甚至前朝某些势力的影子。那位闵司记安排进来的几位掌事女官，表面恭顺，实则将关键事务把持得极紧。

陆清澜不动声色，只将发现的种种纰漏与疑点，一一记录在册。

十日後的清晨，她首次以皇後身份，于坤宁宫正殿召见六尚二十四司主要女官及坤宁宫所有有品级的宫人。

凤座高悬，陆清澜身着杏黄色常服，未戴凤冠，只簪一支九尾凤钗，神色平静，目光却如古井寒潭，缓缓扫过下方垂首肃立的衆人。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本宫初掌宫务，诸事不明，近日翻阅旧档，偶有所得。”她声音清越，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譬如，去岁坤宁宫仅茶叶一项，便支取白银一千二百两，然入库记录仅八百两。又譬如，库中登记在册的前朝青玉山子一座，本宫遍寻不见，却多了一尊质地粗糙的仿品。”

她每说一句，下方便有几人脸色微变，冷汗涔涔。

“宫中用度，皆有定例。陛下初登大宝，崇尚节俭，以身作则。我坤宁宫身为六宫表率，更当如此。”陆清澜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自即日起，坤宁宫一应用度，重新核定额度，削减三成。所有器物登记造册，由专人负责，定期查验。凡有亏空丶损毁丶以次充好者，一经查实，无论何人，一律按宫规严惩！”

她没有点名，没有立刻追究责任，却用最实际的手段——削减用度丶严格管理，直接触动了某些人赖以牟利的根基，更树立了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

“至于宫中人事，”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闵司记等人身上，“诸位皆是宫中年久丶熟知规矩的老人，本宫自是信重的。只是，宫中亦需增添些新鲜血脉。扶玉。”

“奴婢在。”扶玉上前一步。

“将本宫遴选的那几名宫女带上来。”

很快，五名身着低等宫女服饰的女子低头走进殿内，规矩行礼。正是那三名江南孤女和两名王府旧人。

“往後，她们便在坤宁宫当差。具体职司，由扶玉分派。”陆清澜淡淡道，仿佛只是安排了几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闵司记等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惊疑不定。这五人身世背景她们早已查过，看似干净得过分，皇後此举是何意？是真觉得人手不足，还是……别有深意？

“奴婢等谨遵娘娘懿旨。”衆人齐声应道，心思各异。

首次召见，便在一种看似平和丶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结束。陆清澜恩威并施，既展示了雷霆手段，又埋下了不显山露水的棋子。

接下来的日子，坤宁宫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经历着一场悄无声息的清洗与整合。用度被严格限制，一些虚报冒领丶中饱私囊的渠道被堵死，惹得暗中怨声载道。而那五名新来的宫女，在扶玉的调教下，很快显露出各自的用处。沉静的浣衣婢被安排负责皇後贴身衣物的浆洗，看似粗活，却能接触到最私密的信息；识字的书房丫头被派去整理书册档案，不动声色地将一些陈年旧账梳理清楚；三名江南孤女则凭借机敏与温顺，逐渐获得了接近各房管事丶传递消息的机会。

陆清澜并未急着去动闵司记等明面上的“要害”，她深知根基未稳，贸然树敌并非明智之举。她只需要确保，在这坤宁宫内，有绝对忠于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有能够执行自己命令的人手，便足够了。

同时，她也并未将自己局限于坤宁宫一方天地。按宫规，皇後需定时接受妃嫔请安，掌管六宫事务。她利用这个机会，仔细观察着每一位妃嫔。林婉如（惠妃）自然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几位低位份的嫔丶贵人大多谨小慎微；而另一位育有皇子的贤妃（二皇子生母，靖南侯之妹）则态度微妙，恭敬中带着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一日，贤妃前来请安，言语间似是无意地提及：“听闻娘娘近日整顿宫务，甚是辛劳。只是削减用度之事，是否过于严苛？毕竟各宫皆有定例，若坤宁宫削减过多，恐其他各宫难做。”

陆清澜端坐凤座，手中捧着一盏清茶，闻言微微一笑：“贤妃有心了。陛下崇尚节俭，我等内眷自当体恤圣意。用度不在奢靡，而在得当。若能将省下的银钱，用于宫中修缮丶或赏赐有功宫人，岂不更好？至于其他各宫，若有难处，自可来回本宫，酌情处置便是。”

她四两拨千斤，将“严苛”转为“体恤圣意”，将矛盾轻巧化解，更暗示了皇後有权“酌情处置”各宫事务，不动声色地宣示了自己对六宫的管辖权。

贤妃碰了个软钉子，面色微僵，只得讪讪附和。

送走贤妃，陆清澜脸上的笑容淡去。贤妃此举，看似关心，实则试探，背後未必没有其兄靖南侯（虽已夺爵下狱，但其旧部犹在）的影子。这後宫，从来都与前朝息息相关。

坤宁宫初定，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真正的风浪，还在宫墙之外，在那看似臣服丶实则各怀心思的朝堂之上，在那盘根错节的旧势力之中。

她抚摸着袖中那枚冰冷的丶刻着云纹的私印（调动云裳阁和赵铁手势力的信物），眼神愈发深邃。

这盘大棋，她已落座。接下来，该轮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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