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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难测（第1页）

君心难测

公堂血案，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炸裂开来，馀波冲击着朝堂的每一个角落。皇帝萧景彻的震怒，如同实质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上空。皇城司的缇骑四出，动作频繁，往日与承恩公府过往甚密的几位官员府邸，一夜之间便多了许多不明身份的“眼线”。

承恩公林肇仁，即林婉如之父，当朝国丈，此刻正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金砖地上。他年过五旬，保养得宜的面庞此刻失去了往日的红润，显得灰白而惶恐。额角紧贴着地面，不敢擡起半分。

萧景彻并未叫他起身，只将一份皇城司的密报掷于他面前，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国丈，给朕一个解释。”

林肇仁颤抖着拾起密报，快速扫过，上面罗列着几个江湖帮派的名号，以及它们与承恩公府名下几家商铺丶田庄千丝万缕的资金往来，甚至隐隐指向了其中某个帮派曾参与了对韩府刺客家小的“拜访”。他心中骇浪滔天，这些隐秘联系，皇城司是如何查到的？!

“陛下！老臣冤枉！”林肇仁以头抢地，声音带着哭腔，“老臣世受皇恩，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构陷！这些……这些江湖帮派，或是依附府中産业讨生活，老臣……老臣实在不知其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啊陛下！”他绝口不提与刺杀案的直接关联，只将责任推给底下人办事不利和他人构陷。

萧景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他精心僞装的皮囊。“构陷？国丈的意思是，皇城司查证有误？还是说，朕的外家，已经成了旁人可以随意栽赃陷害的软柿子了？”

这话分量极重，林肇仁吓得浑身一抖，连声道：“老臣不敢！老臣绝非此意！只是……只是树大招风，难免有小人眼红，借此机会兴风作浪，意图挑拨天家亲情，动摇国本啊陛下！”他巧妙地将自己与“天家亲情”丶“国本”捆绑在一起。

萧景彻沉默着，御书房内只剩下林肇仁粗重惶恐的喘息声。他何尝不知林肇仁话中的水分？但他更清楚，此刻若动承恩公府，牵连甚广，林婉如在宫中地位亦将不稳，甚至会引发勋贵集团的集体恐慌，于朝局稳定不利。然而，那公堂之上的毒针，那被灭口的刺客，如同两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头，挑战着他不容置疑的皇权。

“起来吧。”良久，萧景彻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此事，朕会继续详查。在查明之前，国丈便在府中静思己过，无事，不必上朝了。”

这是变相的软禁。林肇仁心中冰凉，却不敢有丝毫异议，只能叩首谢恩，踉跄着退出了御书房。

消息传到永和宫，林婉如失手打翻了手边的官窑茶盏，碎瓷混着茶水溅湿了她华丽的宫装裙摆。父亲被软禁！虽然未被下狱，但这信号已足够危险。陛下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娘娘，如今该如何是好？”心腹宫女战战兢兢地问。

林婉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慌什麽！父亲只是暂时禁足，陛下顾念母族情分，不会轻易动承恩公府。”她像是在安慰宫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让我们的人全都缩回去，近期不许有任何动作！还有……”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还活着的废物，必须尽快处理掉！不能再留了！”

“可是娘娘，京兆府大牢如今看守得铁桶一般，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进不去就想别的办法！”林婉如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下毒！收买狱卒！无论用什麽方法，绝不能让他开口！”

然而，他们还是晚了一步。早在公堂血案发生後，陆清澜便已通过韩明远，向主审之一的大理寺卿建议，以“防止再出意外”为由，将那名唯一的活口秘密转移出了京兆府大牢，关押到了一处仅有极少数人知晓的丶由大理寺直控的隐秘监牢。同时，韩明远安排的人，正以极其缓慢而隐蔽的方式，试图重新撬开他的嘴。

坤宁宫内，陆清澜听闻萧景彻只是软禁了林肇仁，并未深究，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陛下终究是顾念旧情，也是顾忌朝局稳定。”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不过，这根刺已经种下，只会随着时间，越扎越深。”

扶玉低声道：“娘娘，我们是否要再添一把火？将之前查到的，关于瑞昌隆与北狄交易的更确凿证据，抛出去？”

陆清澜摇了摇头：“不必。火候未到。此刻抛出，陛下只会以为我们是趁机攻击承恩公府，意图太过明显。现在这样正好，让陛下自己去查，去疑。我们要做的，是保护好那个活口，并且……”她目光微转，看向窗外萧瑟的庭院，“让卫铮那边，可以开始‘动一动’了。”

“卫国公？”

“嗯。边关久无战事，有些人怕是忘了卫铮的锋芒。让他以‘养伤’和‘整顿军务’为名，清查一下北疆军中与那些皇商有过接触的将领，尤其是……与赵恺有旧的那些。动作不必大，但要让人知道，他并非任人宰割之辈。”

她要让萧景彻看到，他试图压制和猜忌的，不仅是她这个皇後，还有国之柱石的边关统帅。帝王的猜忌之心，需要用更多的不安来喂养，直到他发现，自己已渐渐陷入孤家寡人的境地。

君心似海，深不可测。但再深的海，也终有暗流涌动，终有堤岸难防之时。萧景彻试图平衡丶试图掌控，却不知自己正站在一个不断撕裂的裂隙之上。而陆清澜，要做的正是让这裂隙，变成吞噬一切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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