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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意扯起墙边挂着的一件戏衣。
好料子,但太旧,领子和前襟在月光下闪着不一样的光。
这两处明显补过,但补得倒挺巧妙。
“刚定得,还没送来,不劳您费心!”
“您这戏码也堪堪是个中轴,不是说戏迷都盼着您柳老板登台?”
他甩开水袖,又转向另一侧,旧铜镜子,一个妆奁,几把丝线。
“再…再过一个月我就能唱压轴!”
“听说,小报上三天才有柳老板一个版面。”
“你…”
几句话下来,玉芙已是梨花带雨,泪水涟涟。他原是想惹恼对方,自己却先被这一桩桩心酸淹没了。
对方一身锦缎的背影,衬得仔细糊着旧报纸的墙,如此可笑丶可怜。
“看你这屋子,来人连个坐处都没有…上次我要给你,你还…”
“我要!”玉芙急急下地,“我要,现在…我总算唱出点名堂,倒是有名目搬出这胡同了!”
他抹了把眼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你…你说的话可都还作数?”
周沉璧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
这人确是唱出了些名堂。
这些个日子,他在台上是顶着珠冠丶披着绮罗的贵妃丶公主,是万千绮梦的化身。
隔着一重灯火一重琉璃,倒也似真有了几分遥不可及的贵气。可到了自己跟前,那点华彩便倏地褪尽了。
这人的一双眼和最初一样,总是映着点怯丶藏着点怕,好似对自己的权势与心思全然不解。
周沉璧难得急躁起来。
他见玉芙光着一双白脚丫子站着,便一把将人揽过来,又抱到身上,一同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条凳上。
一条臂膀直箍着人家,故意冷着声问,“作数。你还要什麽?”
“要?”
玉芙一声冷哼,横竖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样不成器的戏子了,便索性任性地开起口来,“确是…还差几个好头面,现在都是用班子里公用的戏箱…”
“给你请人重新打就是了。”
“还有小报!”
玉芙又想起之前倒仓的不得志,“总是得找几个可靠的记者,把我这些个好时候,都照相下来。”
周沉璧一个哼声,算是应了下来,“还有麽?”
“得换场面…结香和自个儿的场面配得畅快,我也得养活几个场面师傅。”玉芙吸溜吸溜鼻子。
“换!”周沉璧痛快道。
在他看来,这些都算不得什麽,只要玉芙开口或者根本不肖开口,这些自己都可以给他。
玉芙一桩桩地许完,可周沉璧心里还是像堵着什麽,心浮气躁,不得要领。
“你…”玉芙没发觉这人变了脸色,只听他答应得痛快,侧过头去看他,“刚才!你…你是故意的!”
他急急站起来,脸都红了,“你…你故意激我,让我开口要东西!”
周沉璧一拉人,玉芙又一屁股坐在人身上,可轻得没什麽分量,“你…你不嫌我要的多?”
“我只怕你不肯开口和我要。”
一句好话拂在脸上,轻轻柔柔的,不像他。
真是头一回听他说句人话!
“还想讨要什麽?”这人又问。
“没了。”玉芙轻轻答,心里起了些欢喜。
周沉璧用下颌抵着人微凉的鬓角,感受着那细微的颤栗。
不就是讨要了这点东西,至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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