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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却不是人人都睡得安稳。
谢家小少爷谢声惟夜半时分突然吐了血,守夜的婆子吓了半死,连滚带爬地去正屋通传老爷夫人。
常年寄寓在谢府的老大夫睡梦中被人拽起,来不及穿戴整齐便被带到了小少爷房内,观诊请脉,开方熬药,谢府上下一派兵荒马乱,折腾了两三个时辰,小少爷才好一些,复又昏睡过去。
谢夫人守在床头,看着谢声惟青白的脸色,哭腔都堵在了喉咙里,一条帕子淹得透湿。
她如今年岁尚不及四十,容色上姣好的底子还在,眉眼间的憔悴却是怎么都遮不住了。
她与谢家老爷谢铎算是少年夫妻,早年也曾恩爱小意,琴瑟和鸣。可成婚三载,她却始终无孕,谢家老夫人催得紧,眼瞧着他们这边没什么动静,言语间对她便不怎么客气,多有讥讽之语,连带着谢铎也受了些冷眼。
谢铎是个没什么主见的,纵使心里疼她,言语间也不敢忤逆家中长辈半分,只好被按着头纳了老夫人身边侍奉的丫鬟秋萍为侍妾。
秋萍入府半年,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了谢府长子,谢行履。
谢行履满月时,谢夫人诊出了喜脉。
这实在是整个谢家的大喜事了。谢老夫人盼了许久的孙子落了地,儿媳妇肚子里又揣了一个,老夫人心里头欢喜,对着谢夫人脸色都宽和了许多。
谢家宅院里,提不起高兴劲儿的大约只有秋萍了。不过她是知趣的,先前也没因着有孕在谢夫人面前张狂,这时更是闷不作声,整日待在自己小院里,浪花都不搅半点儿。
谢夫人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性子,心里明白秋萍的事终究是老夫人拿定的主意,也没怎么为难秋萍母子,谢行履一应衣食也都按谢家正房少爷的份例,不曾苛待了他去。
谢夫人这胎怀的着实辛苦,前几个月险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将将临盆时,肚子滚圆,人却瘦的没什么精神。产房里折腾了一天一夜,谢铎在房外不知念了多少遍的佛,谢小少爷才从他娘亲的肚子里落了地。
许是娘胎里便受了磋磨,刚生下来的谢声惟脸色青紫,瘦巴巴的活像只小猫崽,哭声也同猫儿一般细弱。
接生的稳婆见惯了新生儿,眼瞧着谢小少爷的样子,心里便打了个突。这孩子瞧着便孱弱不堪,只怕是个养不大的。
不放心假手他人,谢夫人身边的丫鬟阿月给婴孩包了襁褓,放在怀里暖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谢夫人醒来,才交递过去。
眼瞧着自己辛苦诞下的孩儿躺在襁褓之中,瘦弱的仿佛吹口气都要化了,谢夫人在无人的地方掉了一夜的眼泪。
应了稳婆的话,谢声惟自小便是三灾八难。襁褓中就开始喝药,婴孩年纪小喂不进去,只能是乳母喝了,化作乳汁喂他。再大些会吃饭了,更是三顿汤药不离口。
谢府下人们背地里嚼舌根,只说谢夫人命不好,千辛万苦怀了孕,生了个病秧子出来。只怕谢老爷百年之后,这府里还是秋姨娘掌了家。
话语长了腿脚,传到主家耳朵里,老夫人晴了没多久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她是盼着嫡孙,可这病病歪歪的孙子只怕传承不了香火,更担不起谢家门户,要来也是无用。
谢声惟身上好歹流着谢家的血,老夫人心里还存了两分疼惜,对谢夫人却是更加厌恶起来。
谢铎原就是个懦弱的,当初母亲命他纳妾他反抗不了,如今母亲对妻儿百般刁难他也无法。
人心总是偏的,有了另一个健康伶俐的儿子在前,他看着正妻怀里气息奄奄的小儿子,总觉得心中不好受。兼着秋姨娘温柔体贴,他便常常往那对母子所居的绿芜阁流连,同谢夫人的感情愈发淡了下来。
婆母苛待,丈夫薄情,膝下稚子病弱,换做寻常女子,只怕寻死的心思都有,谢夫人却不是这样的软弱性子。府中请来的大夫捋着山羊胡,断言称此子活不到束发之年,被谢夫人吩咐下人,连人带药箱子一并扔出门去。
谢声惟身体不好,那便延医问药,悉心治着,总有好转那日。没人说这世上得病之人便不配如常人一般好好活着。
她将谢声惟当普通孩童一样养,进了私塾,习礼知学,生病卧床时,她便将先生请到家中亲自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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