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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说,”孙雪妍往屋门口看了一眼,“我听我妈说,我妈他们商量着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
“我都不知道你又听说了?”程毓用抹布擦着桌面,“有这好事他们干嘛不直接跟我说?”
“我姑拦着啊,说婚姻这个事儿不强求,该来的总会来。”孙雪妍说,“我姑真不像个老太太,我总觉得她跟我妈他们不是一个次元的,跟重新活过一次似的。”
程毓把抹布放在手上叠了一下,又把桌面擦了一遍:“差不多吧。”
下午孙雪妍给新认识的哥哥姐姐们领路,带着几个同学,一大帮人开了几辆车搭伙去了湿地,太阳快落山了才回来,直说没玩够,兴奋地商量着明天去荷花田的事儿。
一天下来,程毓和项耕忙得都没有时间去田里看看,吃过晚饭,收拾干净,两个人换上长裤长褂去了稻田里。
气温升高,田里的水分蒸发得很快,田里的水只有浅浅的一层。项耕举着手电筒到处查看,光照过的地方,飞过很多扇着翅膀的小飞虫,不咬人,也不破坏秧苗,精灵似的在田间飞舞。
往回走的时候,程毓说:“咱们去大槐树那儿待会儿吧。”
离小院就十几米了,院子里面和院门的灯把路照得很清晰,项耕关了手电筒说:“行。”
槐花谢了有一阵了,层层繁茂的叶片覆盖了周围一大片地方。树干上有一根特别粗壮的树枝,上去三四个人都没有问题。
很多树枝长得都比较低,程毓抓着一根趁手的,用他多年的经验,几步就爬了上去。上去之后他弯下腰,朝项耕伸出手:“上来。”
这棵槐树树枝分杈很多,在这儿长了不知道多少年,很多比其他树的主干都要粗,爬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可能孙雪妍自己上去都没什么问题。
项耕其实更喜欢爬那种树冠很高,直冲天际而且更挺拔一些的树,比如他家附近的那些因为躲他喝醉酒的爸爸而几乎被他爬了个遍的杨树和桦树。
程毓坐的地方不高,项耕跳一下就能够到。
但乌漆墨黑的夜里伸过来的手特别有吸引力,项耕抬手伸过去,握紧程毓的手,说:“来了。”
天上挂着一弯蛾眉月,月光很淡,漫天的星星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他们坐到这个位置,其实不太能看见头顶的星星,但远处的星河非常美,跟在墨色的盘子上撒了一把细碎的钻石一样。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星星,”程毓说,“那会儿原儿我们仨经常晚上出来玩,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再沿着河边从南边骑车到北边,不管到哪都觉得那星星一直在跟着我们走。”
“北斗七星是我最早认识的,”程毓转着头找,最后往前探出头,指着头顶靠南边一点非常亮的一颗星星说,“后来才认识的那颗大角星,还有那边的大熊座,小熊座,巨蛇座,牧夫座,北冕座……”
“这些你都认识?”项耕问。
程毓笑得直颤:“我全都分不清。”
“看你说这么明白,还以为你特别专业呢。”项耕笑着说。
“小时候认过一阵,那时候记得,后来就给忘了,”程毓说,“就记得我们古代对北斗七星的命名,天枢、天璇、天玑,觉得这些名字特别美好。”
“你看星星的时候没准我也在看呢,”项耕抬头看着夜空,“小时候晚上我也经常在外面待着。”
“就自己玩吗?”程毓问。
“不是……玩,是不想让我爸喝醉之后找到我,”项耕笑笑,“躲到半夜,他睡着了之后再从树上下来。”
“恨他吗?”程毓问。
“说不上,”项耕低头搓了搓掌心下粗糙的树皮,“从小就这样,就习惯了那个环境,没太想过他如果不喝酒会怎么样,也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样,现在想想,是习惯,也是麻木。”
“不去别的孩子家里玩吗?”程毓又问。
“也去,但很少,”项耕手搓得有些疼,攥住手指捏了几下,“但别人家大人总是看起来不太高兴,后来就不去了。”
程毓没说话,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我看很多电视和小说,做了很多错事的父母,不管他们对孩子的伤害有多大,一旦他们去世,留在世上的孩子都会觉得即使再不好的父母,只要他们还在这个世上,他就还有一个家,会开始思念死去的人。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不太正常,我一点……”项耕两只手用力抓着树干,看着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深吸了一口气呼出去,“一点都不想我爸,我甚至都没有因为他去世哭过。”
“他出殡那天,我就听着别人指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项耕转头看了眼程毓,又转回去继续看着远方,“我小叔说我没有心,说我冷漠,像我妈一样。”
项耕低头扯了下嘴角:“其实我妈一点儿都不冷漠,她对她后来生的孩子特别好。”
程毓一直很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过了几秒,项耕又说:“特别特别好。”
晚上这个时间,蚊虫跟消失了一样,他们在树上坐了那么久,都没有被打扰。风不大,但很凉快,程毓想要是有个小木屋,睡在这上面肯定会是非常美妙的体验。
程毓刚想试着躺到树干上,项耕轻轻嘶了一声。
“是不是扎刺了?”程毓抓过项耕的手,摊开之后用手电筒照着,“又不是木板,不至于有小木刺儿吧?”
“没有,”即使扎了木刺儿,这个手电筒的光也看不清那么小的东西,项耕想抽回手,但程毓握得很紧,一下没抽出来,项耕就放弃了,随着程毓去,“要不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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