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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了眼球和骨头被嚼碎的声音。
男人的脑袋被吃得只剩下半部分,颈下空空荡荡,只有一双血红的手捧着它。
这颗头颅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可祝欲分明看见他的嘴唇在动,无声地唤着一个名字。
阿欲……
而女人也朝他露出笑容,温柔轻唤:“阿欲,你怎麽了?”
祝欲感到有什麽顺着脸颊流下来,却不是血。
“是你疯了!”
“祝欲,那可是你爹娘啊……”
“你爹娘死了!祝欲,你爹娘死了!”
“你问我哭什麽?是啊,我哭什麽!该哭的难道不是你吗?你为什麽不哭?!”
“为什麽你一滴眼泪也不掉!你回答我啊!”
送丧礼那日,漫天纷飞的灵幡冥钱之下,谢霜声声质问,歇斯底里,而他无知无觉,毫无伤悲。
此刻,那些早已湮没在长风中的东西决堤而来,他又听见了谢霜的质问,在业狱中不断回响,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的魂灵,他的一切。
他无法逃避,因为目之所及的每一处,燃烧的烈火中,都是一样鲜血淋漓的画面,无数个苏秦在对着他笑,而她们手中无一例外都捧着半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头的头。
这些触目惊心的画面和震耳欲聋的声音,都在提醒他,是他亲眼看着他的母亲吃了自己的父亲,是他的冷漠让爹娘尸骨无存,那时被他丢出去烧死母亲的净火,如今也仿佛烧在他身上,烧得他好疼。
好疼啊……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真的好疼……
哪怕他闭上眼,也仍然能看见,仍然能听到。泪水滚滚而下,那些他当初没能流的泪,没能受的痛,在这一刻全部还了回来。
“你可悔改?你可悔改!!”
业狱中的千万道人声仍在逼问他,要他认错,要他悔改,而後才肯放过他。
左腕上的神木倏然大亮,似乎在抗拒什麽,但终究无法违背主人的意志,听命从腕上脱离。
下一刻,没了神木庇护,祝欲的左手腕骨也被锁链生生勒断,与此同时,神木遵照主人意愿,毁去了他的双眼和双耳。
“啊!!!!!!”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腕骨碎裂,双目皆瞎,双耳皆聋,不知道哪一个更痛,他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用最惨烈的声音哭号,仿佛把这二十年所受过的疼痛都一齐喊了出来。
业狱中的烈火,诘问,滚烫热风,谢霜的质问……所有一切都在这一瞬乍然静默,业狱中唯馀泣血的哭喊声,久久不歇。
——倘若有朝一日鸟儿想起伤痛,又是否会因此折去双翼?
那时在祝家,宣业心中所想,如今一语成谶。
远在仙州的人并没有亲眼见证这一刻,但业狱动荡,他与业狱牵连至深,是最先感知到的人。
此时他已受完二十八道雷刑,神魂破碎,如一个已死之人跪坐在斥仙台上,阖着双目。
却在某一刻,他眼眸微动,缓缓擡起了眼皮。
明栖跟见鬼似的,正要感叹他终于肯睁眼了,忽见他动了动唇,似是要说话。
他用干涩的声音问:“你听见了吗?”
明栖困惑:“听丶听见什麽?”
宣业却没有回答。
突然,一个傀儡纸人从他的袖摆下跳出来,跳到了他垂落的手指边。
这是他们还在许家时,祝欲造出来的纸人,他扣下後纸人便一直留在他身边,即便上了斥仙台,这个纸人也被他护着不曾损坏分毫。
此刻,纸人顺着他的手指爬上来,一直爬到了他的颈上,轻轻蹭着他的脸和下巴。
这近乎是一种安慰人的举动。
宣业微微偏过脸去,黯淡了许久的眸子里晕开一抹湿意。
明栖忽然道:“宣业,你……”
後面的话他没能说下去。任谁看到眼前的一幕,大抵都会和他一样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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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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