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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听见了细微的,绵绵不绝的抽泣。
瞿晏让人把汤药灌到林鸢嘴里的时候,萧珣正在上林苑。
他以去岁年末遇刺为名,召见了领长水宣曲胡兵的长水校尉。
在此之前,他已重新部署了长安城内的军防,撤换了羽林军长官,和一部分羽林骑,同时,又选了三辅,陇西,北地,上郡等地的良民对羽林骑进行增补。
就连常驻于未央宫与长乐宫的南军,也进行了整顿。
到底是一个无依的人,早早的失了父母,没有什麽亲人,又在温室中长大,连血都没见过。
受了行刺,栖栖惶惶,就像惊弓之鸟。
瞿清川那时在瞿阳的揠苗助长下,从侍郎官擢升成了九卿之一的光禄卿,职掌宫殿门户宿卫,兼从皇帝左右,因上林苑中护驾不力,被萧珣贬去了朔方,做都尉。
朔方郡远离长安,不属于关中三辅,不过接漠北,连西域,是要塞之地,屯兵之所。
而都尉兼掌边防戍卫,其实有相当实权。
瞿阳纵然舍不得独子离自己得太远,但深知自己儿子是什麽样的德行,萧珣这样的安排,已然是顾及大司马大将军的颜面,只算轻惩而已。
而瞿阳的父兄都曾征战匈奴,立下过赫赫战功。边防部队之中,还有不少是瞿氏旧部,能够关照年岁不大,为人轻狂的瞿清川。
同时,萧珣又提出,瞿阳的侄儿瞿清山为人忠直,欲将之提拔为奉车都尉,令其领尚书事。
奉车都尉虽不及光禄卿,手下只有舆马,没有军队,但为皇帝近臣,秩比二千石,位次九卿。
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巴掌不达肉底,而甜枣无比香甜诱人——瞿阳本来只想将这个年纪轻轻的侄儿送入南军历练,先担任秩俸千石卫尉丞。
那厢,瞿清川早就苦于瞿阳管束,身为九卿之一,却动不动在家受鞭笞,掌手板,惹阿母流涕,还惹家仆笑话。此次,能带着羽林军中的狐朋狗友,一道去天高皇帝远的朔方郡,正是求之不得。
没等瞿阳开口,他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安排好了一百家丁,一百护卫随行,上路了。
听说,还有十多名秦楼楚馆的头牌歌姬舞姬,化装成男子模样,混在其中。
这一次贬谪,除了在与他的阿母作别之时,抛洒了几滴泪,转头,就是一路载歌载舞,喜气洋洋。
酒後狂言,他甚至揽着美人在怀,由衷感谢了萧珣,感谢了上林苑的那位刺客,废太子谋逆案的遗孤。
自从萧珣将林鸢留在了椒房殿偏殿紫宸阁伺候,皇後依然亲切地唤她“妹妹”,送来的汤药与吃食也源源不断。
不过,长御一直对此冷眼,在皇後转身离开後,也不曾因为皇後对林鸢的青眼,而对林鸢有所亲近,或者少些苛待。
而林鸢一直乖顺,不逾矩,从不恃宠而骄。
椒房殿中都是人精。
眼尖的人,渐渐看出来了,大约是没有“宠”的,没有宠,又如何骄呢?
林鸢仍是紫宸殿中的宫女,陛下从来不提,要给林鸢一个名分。
他不提,皇後自然也不会提。
依照瞿阳和他夫人瞿晏的意思,还有历朝历代的前车之鉴,一个没有名分,又不受宠的宫人,去母留子,最合适不过了。
然而,皇後纡尊降贵的一声“妹妹”,唤了一年有馀,林鸢的腹中也不见动静。
于是,这声“妹妹”也慢慢敷衍与稀少了起来。
到了景和三年,已经稀释得没有了。
一个会暖床的王福罢了。
萧珣并不喜欢她吧,至少瞿清如从萧珣的眼神里,看不出零星半点。
哪怕萧珣性子内敛,喜怒不形于色。
但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所以,瞿清如仅是幼时在承明殿见过两次,就知道了,他喜欢的人,是苏婵。
哪怕那个宫女,长得有几分像苏婵,又怎麽样?
直到这个宫女为萧珣挡了刀。
瞿清如看着萧珣疯了一样,在上林苑本属于帝後燕寝的承光殿的床榻边上,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守了整整三夜。
她看到了,许多人也看到了。
瞿阳,还有瞿晏。
她猜错了,他们都猜错了。
不久,大司马夫人把那副汤药,灌到了林鸢的口中。
林鸢……
萧珣难以想象,她病中身子孱弱,是怎样用尽了气力,挣脱了压着她手脚丶朝她嘴里灌药的侍女。
她说她紧咬了耳杯边沿,不肯松口。
也许就像当日,她不肯松开手上的玄铁刀一样。
大司马夫人送来的药,一半泼到了案几上,一半泼到了送药的侍女身上。
萧珣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满地狼藉,还有,脸色雪白,唇角滴血的林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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