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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正说着，帘子一掀，一个穿着水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高挑丫鬟端着茶盘进来，生得丰胸细腰，容貌俏丽，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泼辣厉害之气。她将茶盏一一放在三位姑娘面前，动作爽利，声音也清脆：“姑娘们用茶。这是才沏的雨前龙井，二姑娘特意让沏的。”

迎春柔声道：“有劳司棋了。”

原来这便是司棋。怜春心中一动，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只见她行事干脆，放好茶盏，便立在一旁，眼神却不时扫过探春和怜春，带着些打量，并无多少畏怯之色。

司棋放下茶盏，却并不立刻退下，反而笑着对迎春道：“姑娘，方才小厨房来说，今儿有新鲜的鹿肉，问姑娘晚上是想烤着吃，还是炖了吃？奴婢想着烤着吃更香些，已让他们预备椒盐香料了。”

迎春还未答话，探春便微微蹙了眉，放下手中花样，看了司棋一眼，淡淡道：“二姐姐晚上吃什么，自有她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丫鬟做主了？琏二嫂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

司棋被探春一说，脸上笑容僵了僵，却也不十分害怕，只撇了撇嘴，道：“三姑娘教训的是。只是我们姑娘性子好，奴婢们也是心疼姑娘，想让她吃点合口的。”话里话外，竟有些埋怨迎春不管事、她们不得已才越俎代庖的意思。

迎春忙打圆场：“罢了罢了，烤着吃就烤着吃吧，我也觉着香。”

探春却不依，冷声道：“二姐姐就是太好性儿，才纵得底下人没了王法！主子还没说话，她倒先拿了主意，这还了得？若是让老太太、太太知道，还当我们贾家的姑娘房里都没了规矩！”她目光锐利地扫向司棋，“还不下去！这里也是你插话的地方？”

司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不敢真顶撞探春，悻悻地福了一福，扭身出去了，帘子摔得略响。

迎春叹了口气，对探春道：“何苦来，为这点子小事生气。她也是好心……”

“好心？”探春冷哼一声，“二姐姐，不是我说你，这起子奴才，最是会看人下菜碟。你越是宽厚，她们越是蹬鼻子上脸。如今敢替你决定吃食，明日就敢替你决定穿用，后日就敢欺到你头上来！司棋这丫头，仗着是外祖母带来的，素日里就有些跋扈，你早该管管了。”

迎春只低头绞着帕子，讷讷道：“我……我说了她也不听……”

怜春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波澜暗起。这就是司棋，日后会为了一碗炖鸡蛋大闹小厨房，会与表弟潘又安私通传情，最终被撵出府去，撞墙而亡的那个刚烈又糊涂的丫头。如今看她，果然是个爆炭性子，又因迎春的懦弱，养得心大了。

探春又说了几句，见迎春只是唯唯，也觉无趣，便转了话题，重新拿起花样子。只是经此一事，气氛到底冷了些。

坐不多时，探春便起身告辞。怜春也欲一同告退。迎春送她们到院门口。

探春走了几步，忽又停下，回头看了怜春一眼，语气缓和了些：“五妹妹平日若得闲，也可常去我那里坐坐。我那儿有几本不错的字帖，你若有兴趣，可以拿去描摹。”

怜春微微一怔，随即敛衽道：“谢三姐姐想着。只是我愚笨，怕糟蹋了三姐姐的好字帖。”

探春看着她沉静的模样，想起她虽养在赵姨娘身边，却无半分赵姨娘的轻狂浮躁，反而安静懂事，女红又极出色，心下那点因生母而起的隔阂便淡了些，道：“姐妹之间，说什么糟蹋。你若想来，随时都可。”说罢，便带着侍书自去了。

怜春望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花树后，心下明白，探春这是主动示好。或许是因为自己日渐长大，言行得体，与赵姨娘迥异；或许是因为元春入宫为女史，让探春更深感庶出女子立足不易，姊妹间更应互相扶持。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她带着常嬷嬷慢慢往回走。春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园中桃红柳绿，莺声呖呖。她却无心观赏，脑中反复回想着方才司棋的模样，那双带着不甘和野心的眼睛。

这样一个鲜活、泼辣的生命，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那条绝路？司棋有错，错在胆大妄为，不守规矩，但罪不至死。尤其是那“私通”之罪，在这深宅大院，足以要了一个丫鬟的命。

自己能做什么？提醒迎春？迎春自身难保，如何管束得了司棋？提醒王熙凤？那更是不可能，自己一个庶女，无凭无据去说大房丫鬟的不是，只会惹祸上身。直接阻止司棋与潘又安？她如今连潘又安是谁、在哪里当差都不知道，如何阻止？

一路思忖，已回到自家院门。赵姨娘正在屋里骂小吉祥儿笨手笨脚，摔了个茶盅。贾环不知又野到哪里去了。

怜春径自回到自己小小的东厢房，在临窗的炕上坐下。常嬷嬷悄无声息地给她倒了杯温茶。

她需要力量，需要话语权。一个十岁的、无人在意的庶女，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当真。她救不了任何人，甚至连自保都需小心翼翼。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冰凉的银镯。那十年积累的金银财帛，在系统空间里沉默地堆积着，此刻却显得如此虚无。在这规矩大过天的深宅里，钱并非万能，尤其是她一个姑娘家，根本无法动用这些钱去做任何事。

唯一切实的，或许还是那“灵慧暗藏”的状态和一手日益精湛的女红。女红是女子立身的根本之一，若能在这方面博得名声，或许能稍稍改变处境，至少，能让某些人愿意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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