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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第1页）

“是……探春丫头也去了。”贾母心中更沉，连探春都问到了，王妃今日果然是冲着所有适龄姑娘来的。

“四姑娘惜春呢？那孩子性子安静，想是留在府里陪老太君吧？”王妃似乎还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贾母此刻已是心力交瘁，几乎要支撑不住，低声道：“惜春……惜春那孩子，素来喜静，也……也跟着她姐姐们去了，说是江南佛寺多，想去静静心……”

“都去了？”南安王妃终于放下了茶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和威严。“呵，贾府的小姐们，倒是齐心，行动也快。本宫竟不知，这京城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让贵府的千金们如此迫不及待，要齐齐离京避祸？”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带着明显的讥讽和质问！荣禧堂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贾母、王夫人等人吓得脸色发白，慌忙离座跪下：“娘娘息怒！绝无此意！实在是孩子们年轻不懂事，考虑不周，冲撞了娘娘凤驾，臣妇等罪该万死！”

南安王妃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贾府女眷，心中怒火翻腾。她贵为王妃，亲自屈尊降贵前来，竟吃了个如此明显的闭门羹！这简直是将她的脸面踩在了地上！贾府如今虽不如往日，但竟敢如此轻视于她，实在可恨！

她本想发作，但转念一想，贾府毕竟勋贵旧臣，宫里还有个元春，彻底撕破脸皮于王府名声也无益。况且，人已经走了，再逼问也是无用。

半晌，她才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冰冷：“都起来吧。本宫也不过是白问一句。既然贵府的姑娘们都去了那烟花繁盛之地见识世面，本宫也只能祝愿她们一路顺风，在扬州……玩得尽兴了。”

她特意加重了“烟花繁盛之地”和“玩得尽兴”几个字，讥讽之意更浓。说罢，她站起身，竟是不愿再多留一刻：“本宫乏了，回府。”

贾母等人慌忙起身相送，口中不住地请罪。南安王妃却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们一眼，扶着宫女的手，径直上了轿辇。仪仗起行，很快便消失在荣国府门前的长街尽头，只留下满地冰寒和贾府众人劫后余生般的惶恐与后怕。

“这可如何是好……得罪了南安王妃……”王夫人扶着胸口，声音发颤。

贾母疲惫地闭上眼，由人搀扶着往回走，喃喃道：“走了也好……走了清净……这等是非……避开了……未必是祸……”话虽如此，她眉宇间的忧色却更深了。

细雨初歇，薄雾如纱，笼罩着百花苑。那些不畏严寒的珍品花卉，如“雪塔”茶梅、“玉蝶”梅瓣水仙、以及几株反季绽放的淡紫色“西府海棠”，在氤氲水汽中更显冰肌玉骨，清艳不可方物。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与冷冽的花香，沁人心脾。

这日午后，苑中“听雪轩”内却是暖意融融，笑语盈盈。原是黛玉见园中冬景别致，起了诗兴，提议起个“消寒诗社”，众姊妹纷纷响应。探春雷厉风行，当即定了社日，宝钗细心，备下了上好的“梅花雪水”并“龙井”香茗，湘云则嚷嚷着要行个新鲜酒令。

听雪轩临水而建，四面皆是宽大玻璃窗，窗外一树老梅斜逸而出，枝干遒劲，疏影横斜，已有几朵嫩黄腊梅悄然绽放。轩内设着暖炕，炕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并各色果碟。地当中放着一个黄铜大火盆，炭火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响。

黛玉穿着月白绣折枝绿萼梅的缎面出风毛斗篷，里面是浅紫绫袄，越发显得弱质纤纤，却因兴致颇高，苍白的脸颊上难得有了一丝红晕。她正执笔沉吟，对着窗外梅景，酝酿诗句。

宝钗依旧是蜜合色棉袄，玫瑰紫比甲，端庄娴雅，在一旁缓缓研墨，偶尔抬眼看看众人，嘴角含笑。

探春穿着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锦缎裙，外罩一件石青刻丝灰鼠褂子，神采飞扬，正与湘云争论酒令规矩。湘云今日穿了件大红猩猩毡斗篷，衬得她面若朝霞，声如银铃，说到兴奋处，几乎要手舞足蹈。

迎春安静地坐在炕沿，手里捧着一个暖炉，看着姐妹们说笑，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惜春则独自坐在窗边一个蒲团上，面前小几上摊着一本佛经，却并未翻阅，只静静看着窗外寒梅，不知在想些什么。

怜春今日穿了一件新做的杏子黄绫袄，系着湖色秋香色双环四合如意绦，打扮得比平日鲜亮些。她并未参与争辩，只含笑看着，偶尔吩咐晴雯添些炭火，或是让小丫头去小厨房看看新做的梅花糕可得了。

“有了！”黛玉忽然眼眸一亮，提笔便写，手腕轻悬，一行清丽簪花小楷便落在纸上。众人围过去看，却是一首七绝：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好！真好！”宝钗率先赞道，“‘疏影’、‘暗香’二字，尽得梅花神韵！林妹妹此诗，清雅脱俗，当为今日魁首！”

探春也笑道：“果然好诗！只是这‘霜禽’、‘粉蝶’，冬日里却是不多见，妹妹是想到了来年春日么？”她打趣道。

黛玉抿嘴一笑，略带羞涩：“不过是借物抒怀，三姐姐又来挑我字眼。”

湘云急道：“你们且慢夸，我的诗也有了！”她抓起笔，不加思索，唰唰写下一首，却是活泼泼的：

“昨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

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苕。

价高村酿熟，年稔府粱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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