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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第1页）

皇上闻讯立刻赶来承乾宫，见了弘暄的病容后震怒不已，当即下旨将那名闯下大祸的奶娘拖去慎刑司严办，所有近身伺候六阿哥的宫人一律撤换，并命内务府彻底整顿阿哥所的规矩，严查所有入口之物及伺候之人。

一片混乱与肃杀中，唯有甄嬛的贴身侍女流朱，因甄嬛亲自向皇上求情，说她自幼伺候、忠心可靠、且并未直接经手阿哥饮食，才得以破例留下，继续侍奉在侧。

待弘暄病情稍稳，甄嬛抽身亲自前往端妃所居的太极殿。

才踏入宫门，便觉一股清冷萧索之气扑面而来，比别处更寒几分。殿内药气浓重，混杂着陈年檀香，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端妃强撑病体靠在迎枕上，整个人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仍带着旧日的温婉轮廓。听得甄嬛婉转说明来意后，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用帕子掩着口，眼角泛出泪光。

“妹妹……”她气息微弱，声音断断续续，像秋日里最后一点蝉鸣，“我这般身子……早已是熬日子的人了，宫里的事……多年不曾过问，也不过问……图个眼前清净罢了。”她目光投向窗外枯寂的枝桠，似在回忆什么，又似什么都已看空，“没想到……底下的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借着我这破落门户的名头……生出这等事端……是我……御下不严，对不住你，更对不住六阿哥……”

她说着，艰难地想要起身致歉，枯瘦的手腕微微发颤，却被甄嬛轻轻按住。甄嬛触手之处皆是一片嶙峋的骨头，心中那点疑虑霎时散去，反倒生出几分同处深宫、命运无常的物伤其类之感，鼻尖泛起酸楚。

弘历：我的手段你不知道

不久后端妃病势加重，皇上闻讯前去探望。太极殿内室昏暗，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无人知晓那日殿中两人谈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几声压抑的低咳和帝王漫长的沉默。皇上离去时神色凝重，眉宇间隐有愧色，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几分。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宫钟哀鸣，端妃便薨逝了。

追封的旨意翌日便下达，晋端妃为端皇贵妃，以皇贵妃之礼下葬，身后哀荣至极。然而重重哀荣之下，深宫之中也悄然流传着些许低语——都说端皇贵妃去得太过巧合，恰在六阿哥出事、皇上疑心渐起之时。那日的谈话，那骤然而至的尊荣与死亡，究竟是一场迟来的愧歉，还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了结。

深宫重重，诸多隐秘，终究随着那一口单薄的棺椁，一同埋入了皇陵。唯有太极殿院落中那株她曾亲手照料过的老梅，在今冬格外凛冽的寒风中，悄无声息地绽开了几朵苍白的花。

承乾宫内，炭火静静地燃着，映得甄嬛半边脸庞明暗不定。她指尖捏着一方薄薄的纸条，那是已逝端皇贵妃身边的吉祥方才悄悄递来的。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却如惊雷炸响在她心底。她久久沉默，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指尖一松，那纸条飘落进炭盆，瞬间被火舌吞没，化作一缕青烟。

看来，这深宫之中，早已无路可退。唯有让弘暄登上那至高之位，掌握绝对的权力，方能真正护他周全。

与此同时，紫禁城另一端的阿哥所内。

四阿哥弘历低垂着眼眸，手中书卷久久未翻一页。思绪早已飘远，回到了今年夏日圆明园的湖畔。他偶遇那位深居简出的端妃娘娘。她并未多言，只在他请安后，目光掠过湖面，淡淡地提点了一句：“如今太后娘娘年岁大了，精神虽不比往日，却最是喜欢儿孙辈承欢膝下，享受这天伦之乐，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说罢，也未看他反应，便扶着宫女的手缓缓离去，留他一人立在原地，心中豁然开朗。

他自然是懂的。自那日后，他便雷打不动，每隔两三日便必去太后宫中请安，陪着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耐心伺候汤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有一日，在那里“偶遇”了前来问安的皇阿玛……父皇见他如此孝心，甚感欣慰，他也因此得以顺势重回紫禁城，不再长居圆明园。

然而回来之后，眼前形势却愈发逼人。前有曾被皇后抚养过、占着长子名分的三阿哥；后有莞妃甄嬛所出、聪慧过人、圣眷正浓的六阿哥。尤其是那六弟，小小年纪便在父皇面前显露出过人的天资与悟性，圣誉日隆，怎能不让他这个兄长心生警惕，如芒在背？

他并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之事，只是在那次端妃宫中的小太监奉命出宫采买时，安排了人，故意在那太监必经的酒馆茶馆里，议论起宫外时兴的寒凉蜜渍瓜果，如何新奇，如何受追捧，这些看似闲谈的话语，一字不落地飘入了那位正巧路过的小太监耳中。

一切原本就是让六阿哥早逝，在故意攀扯到端妃处。却万万没想到，那奶娘竟如此蠢笨，喂食的分量那般不知轻重，非但没能成事，反而打草惊蛇。

弘历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指尖却微微收紧。棋局已开，落子无悔。这紫禁城的风，从来不会停止。他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极低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自言自语般地响起，既像是解释，又像是某种自我开脱：

“六弟，要怪，就怪你生在了这帝王家，又太过惹眼。自古皇位之争，从来便是如此…你可不要怪哥哥心狠。”

话音消散在寂静里，只余下书页被无声捏紧的细微褶皱。

待御花园内的玉兰绽放，吐出清雅芬芳时，敬妃照例前往寿康宫向太后请安。言谈间说起为三阿哥选福晋的进展，敬妃一一禀明已初步选定的几位人选。太后静静听着，手中缓缓拨动着佛珠，末了，才轻描淡写地开了口，仿佛临时起意般，将乌拉那拉氏的一位女儿添进了名单，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哀家恍惚记得，乌拉那拉家这辈里有个姑娘，瞧着倒是端庄稳重，与三阿哥正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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