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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合,苏清宴在柳如烟淮阳老家盘桓数日的光景,便如指间流沙,倏忽而逝。锦瑟园陈府的一封家书,终是追到了这处僻静所在。信纸展开,字里行间透着催促之意——柳如烟女儿思念母亲,盼柳如烟速归。
翌日破晓,二人只得收拾行装,再度启程。嫌驴车迟缓,苏清宴特地在镇上精心挑选了两匹脚力健硕的骏马套车。临行前,柳如烟与母亲、弟弟依依话别,眼中噙着泪光,千叮万嘱要他好生照料母亲,这才与苏清宴一路风尘,赶往那座繁华却也束缚着她的陈府。
车马劳顿,重返那朱门高宅。陈文轩见柳如烟归来,喜形于色,当众便将她揽入怀中。柳如烟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旋即垂下眼瞼,麻木地承受着这亲暱的拥抱。她的心,早已係于悄然立于一旁的苏清宴身上。正室夫人王雨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脣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辨的苦笑,终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转而向垂手侍立的苏清宴问道:“一路还顺利否?可曾遇到麻烦?”
苏清宴敛目躬身,语气恭谨如常:“回大小姐,依您吩咐走的官道,护送二夫人一路平安,并无差池。”
“那就好。”王雨柔微微頷首,语气恢復了掌管事务的冷静,“酒庄的李师傅告假归乡,人手短缺,你去顶他几日缺。”
“是,小人明白。”苏清宴应声退下,径往陈府那颇具规模的酒庄而去。陈府的酒庄坐落在城郊一处依山傍水的庄园里,佔地广袤,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酒香和穀物发酵的酸甜味。甫一踏入,蒸腾的热气与浓郁的酒香便扑面而来。但见场内规模宏大,蒸锅、酒窖、库房鳞次櫛比,工匠往来穿梭,一派繁忙景象。苏清宴暗忖,陈家產业遍佈茶庄、钱庄、酱园乃至海运,这酒庄气象,竟也毫不逊色。
工人们忙碌着,推车运粮,蒸笼热气腾腾。苏清宴一到,就被领到主酿房。他深吸一口气,熟悉的节奏让他如鱼得水。四百多年的修为,可不是白给的。他当年在山中隐居时,间来无事就研究过酿酒之道,那祕方融合了天人合一的原理,能让酒液如琼浆玉露,入口回甘,醉人心脾。
他浸淫世间数百载,于酿酒一道自有独得之祕。此番上手,并未完全遵循李师傅旧法,而是依据胸中所学,悄然调整了酒麴配比与蒸煮火候。底下工匠虽觉其法门新奇,但见他气度沉稳,又是府中指派,便也依令而行。大批新酿成的酒液被装入陶瓮,贴上陈记封条,发往大宋各路州府。
月馀光景倏忽而过,李师傅返归,苏清宴便也交卸差事,重回马厩,照料那些他曾驾驭的骏马。日子彷彿復归平静,只是柳如烟许久未曾悄悄前来寻他。苏清宴独坐厩栏旁,望着天际疏星,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落寞的猜想,她与陈文轩久别重逢,或正是情浓之时……念及此,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悄然縈上心头。
直至某夜,陈文轩竟亲自寻至这充满草料气息的马厩。他面色沉静,辨不出喜怒,目光在苏清宴身上停留片刻,方开口问道:“前次酒庄所出之酒,可是你亲手酿製?”
苏清宴心头微紧,谨慎答道:“正是小人。莫非……酒品有误,酿出了差错?”
陈文轩默然不语,气氛一时凝滞。忽地,他抬手重重一拍苏清宴肩头,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大笑:“好你个石承闻!深藏不露,竟骗得我好苦!让你在此养马,实是屈杀大才!你可知你酿的那批酒,如今在各路州府皆被抢购一空,好评如潮?以往那李师傅,技艺虽佳,架子却大,事事掣肘。你既有此本事,为何不早言明?自明日起,你去酒庄任掌柜,月俸,九十两!”
陈文轩从苏清宴离开后,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傢伙的大笑声。九十两银子一个月,当酒庄掌柜?这陈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出手阔绰。他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嘴角微微上扬。第二天一早,他收拾好行囊,直奔酒庄而去。
苏清宴在陈府地位日益尊隆,因他酿酒之功,陈文轩与其父陈启明对他礼遇有加,再非昔日视若寻常僕役。然而,树大招风,陈家酒业过于红火,终究惹怒了同行,招来了嫉恨。俗语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陈家如今便是这般境地。官府中人时来“商议”,语带暗示,欲强行分股;同行对手更是暗中作梗,种种阴私手段,层出不穷。陈家虽也蓄养了不少精锐护卫,颇类官兵,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虽多方斡旋,周旋应对,结果总难尽如人意,反而埋下了更深的隐患。
终于,一场蓄谋已久的祸事,在陈府一次夜宴上轰然降临。
那一夜,陈府内张灯结綵,觥筹交错,笑语喧譁,宾客盈门。苏清宴作为新晋红人,亦在被邀之列,坐于席间。酒过三巡,气氛正酣之际,忽地,府外传来数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嚎,旋即戛然而止!紧接着,五道鬼魅般的身影,携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如地狱修罗般闯入灯火辉煌的宴厅,其势迅如雷霆,狠辣绝情!突然,一阵阴风颳过。灯火摇曳,门外守卫的惨叫戛然而止。宾客们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如鬼魅般闯入大厅。五道身影,迅雷不及掩耳,刀光剑影闪现。陈府护院衝上前,瞬间被屠戮乾净。血溅金樑,头
颅滚落,场面如修罗场。
来者,正是名动汴京、令人闻风丧胆的五大杀手——“汴京五兇”:洞察先机的天听·文曲,诡祕莫测的百面·幽影,势大力沉的金刚·破军,千变万化的菩萨·七巧,索命无情的无常·扫尘。此五人,任何一人拎出来,皆足以横行一方,令人胆寒,如今齐聚,更是北宋阴影之下最令人绝望的杀戮机器,江湖素有“五兇过境,片甲不留”之兇名!
厅内宾客尚未来得及反应,已有数名陈府护卫血溅当场,死状悽惨,瞬间将喜庆氛围撕得粉碎!那金刚·破军,身形魁梧如铁塔,面目狰狞,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阔刃重剑,目光如电一扫,便已精准锁定了主位上惊骇失措的陈启明与陈文轩,狞笑一声,巨剑挟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直劈而下!眼看陈氏父子便要命丧剑下!
电光石火之间,苏清宴再难隐藏!平日陈家父子待他不薄,赏识提拔之恩,此刻岂能坐视不理?他身形一动,快得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抹模糊的残影,劲风过处,他已如巍峨山岳般挡在魂飞魄散的陈氏父子身前,面对那劈落的夺命剑锋,不闪不避,右拳凝劲,直直轰出!
“鐺——咔嚓嚓——!”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巨响后,是剑身不堪重负、寸寸碎裂的脆响!那精钢百鍊打造的厚重阔剑,竟被他这看似朴实无华的一拳,生生击得爆裂开来,碎片四溅!
金刚·破军虎口迸裂,鲜血直流,满眼皆是难以置信的骇然!他旋即弃了断剑,身形如狂暴的犀牛般猛然一扭,竟舍了陈氏父子,转而扑向近旁似已惊呆的王雨柔,五指如鉤,掌风凌厉,竟欲先行挟持这女眷!
“放肆!”
苏清宴一声低喝,宛若惊雷炸响!他双拳骤然提起,体内雄浑无匹的真气如长江大河般奔涌而出。霎时间,厅内烛火与窗外月色彷彿都被他那双拳牵引,光线扭曲缠绕,化作刺目欲盲的金芒凝聚于拳锋之上!
“第三式,冰轮破空!”
他双拳齐出,拳风凛冽,似能将周遭空气都瞬间冻结,然其中又蕴含着一股熔岩喷发般的爆烈刚猛!一道凝练如实质、半冰半焰的金色拳影,如九天陨星坠地,以无可阻挡、摧枯拉朽之势,后发先至,轰然撞上金刚·破军的背心要害!
“噗——!”
一声沉闷而可怖的巨响,如重锤猛击熟透的西瓜!那兇名赫赫、不可一世的金刚·破军,魁梧的身躯竟在半空中轰然炸裂!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如雨点般纷落坠地,腥气瞬间瀰漫整个大厅!他甚至未能发出一声惨呼,便已命丧黄泉,死无全尸!
满场死寂,落针可闻!宾客们目瞪口呆,彷彿被扼住了喉咙,连惊呼都发不出半分。
剩馀四凶瞳孔骤然收缩,惊怒交加,杀意瞬间飆升到顶点!四人身影闪动,霎时分据四方,气机死死锁住苏清宴,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天听·文曲摺扇点穴,百面·幽影身形分化,菩萨·七巧暗器如雨,无常·扫尘锁链横空!四人各运毕生绝学,刀光、剑影、暗器、奇门兵刃,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向着核心处的苏清宴倾泻而下!势要将其绞杀当场!
苏清宴身处风暴中心,面对这足以令江湖一流高手瞬间毙命的合击,神色却依旧沉静如水。他身形流转,如鬼如魅,在方寸之地腾挪闪避,妙到毫巔地避开多数致命攻击。同时体内真气再变,日月虚影彷彿在他周身显现、扭曲、交融,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轰鸣!一股更加强大、更加诡譎的气息瀰漫开来!
“第五式,太阴蚀魂!”
拳劲不再一味刚猛无儔,转而变得幽深诡譎,引动天地间至阴至阳的混沌能量,无声无息却又无孔不入地侵入四凶的经脉脏腑!那四人只觉得一股极寒极热交缠的异力在体内猛然炸开,如遭雷噬,周身剧痛难当,真气瞬间溃散!所有攻势顷刻土崩瓦解,四人齐齐口喷鲜血,面色瞬间变得灰败如纸,如同被抽去了全身筋骨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抽搐不止,再无一战之力。地面,被他们呕出的鲜血迅速染红,触目惊心。
方纔还笙歌鼎沸、喜气洋洋的宴厅,此刻只馀一片狼藉与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倖存下来的宾客们个个面无人色,体若筛糠,望向场中那傲然而立的苏清宴的目光,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难以言喻的敬畏,彷彿在仰望一尊降世临凡的杀神。
不多时,不一会儿,门外马蹄声急,知府官兵赶到。为首的捕头带队衝入,看到满地尸骸和四凶半死不活的惨状,倒吸凉气:“天啊,五兇?陈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陈文轩勉强站起,声音发抖:“这些贼人夜闯,杀我护卫,意图不轨!幸亏承闻……承闻救了我们!”
知府衙门的官兵眼见厅内这修罗场般的惨状,亦是骇然变色,面面相覷。那带队军官面色变幻不定,目光在苏清宴和地上哀嚎的四凶身上扫过,最终只指挥手下默不作声地将那四个奄奄一息的兇徒如死狗般抬走,并未多问一句,彷彿只是来清理。
陈启明和陈文轩父子呆立原地,脸色苍白如纸。王雨柔瘫坐在地,裙襬染血,娇躯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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