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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迈进陈府门槛,他便与一个家丁撞了个满怀。苏清宴正待开口招呼,那家丁定睛看清来人,霎时呆立当场,连礼数都忘了。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旋即转身,拔腿就朝府内狂奔,一路高喊:
“老爷!夫人!你们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苏清宴心头一凛:?“老爷夫人?莫非陈老爷竟……復活了?绝无可能!”?
然而,?错愕间?,当陈文轩与王雨柔闻声疾步而出时,苏清宴瞬间瞭然——原来家丁口中的“老爷夫人”指的是他们二人。他当即上前,对着陈文轩和王雨柔深深一揖,?依着那家丁的称呼,恭敬道?:“老爷,夫人。”
王雨柔望见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眸中霎时盈满水光?,?却强抑心潮,将翻涌的激动死死压住?。
整个陈府上下?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目光如织,尽数聚焦于苏清宴一人身上?。?此刻,所有人心头都縈绕着同一个惊疑:石大掌柜这五年究竟遭遇了什么?当初明明与夫人约定3月即归,何以一去竟杳无音信五载?
承闻啊!这些年你究竟去了何处?!”?陈文轩一步抢上前,双手?紧紧攥住苏清宴的臂膀,声音颤抖,带着近乎崩溃的哭腔?,“?我们……我们都当你遭遇了不测!五年!整整五年,翻遍了能找的地方,半点音讯也无啊!?”
苏清宴?迎着他焦灼痛楚的目光,神色沉鬱如铁?,缓缓道:“?老爷,师门……惨遭灭顶之灾。我一路追杀那兇徒,直至辽境,耗去五载光阴,终得……手刃仇寇,为同门雪恨。?”
此言一出,厅堂内?彷彿连空气都凝固了?。陈文轩?如遭重击,身形微晃,积攒了五年的忧惧、绝望与此刻失而復得的衝击?,化作滚烫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出?。他?踉蹌半步,指着苏清宴,声音嘶哑地诉说起来?:“?五年啊!你可知这五年……自你杳无音信,陈家的生意便如大厦倾颓,一落千丈!我们何曾放弃寻你?天涯海角,耗尽心力……可你……你如同石沉大海……?”他?哽咽着,悲痛欲绝?,“?所有人都道你已不在人世……连你的灵牌……都已在祠堂里立了多年啊!?”
苏清宴看着屋里那块刺眼的灵牌,嗓子突然堵得慌。要不是当年硬练笑3笑教的口诀练坏了……怎么会让老朋友苦等五年,甚至到了设牌位祭奠的地步?他胸口像压着大石头,猛地往前跨一步,双手死死抓住陈文轩抖的手掌,声音又哑又沉痛:“老爷……让您和夫人牵掛成这样,我真是罪该万死!您老了……瘦得太多了。”
陈文轩抬头仔细看,烛光映出苏清宴两鬓已经斑斑驳驳染了白霜。他反手扣紧苏清宴的手腕,紧紧攥着,带泪的笑声又苍凉又沙哑:“老?血肉做的人,谁扛得住年月催?可你——”他手指划过那些星星点点的银,悲声颤:“你不也白了头!”
王雨柔?早已泪盈于睫,此刻强捺着几乎衝破胸腔的哽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稳住声线:“承闻……”?她向前踉蹌半步又生生顿住,彷彿怕惊散这场大梦?,只颤颤重复道:“归来便好……平安便好……”?骤然迸的泣音终是碾碎了最后一丝剋制?:“这五年!陈家商队踏遍3江五湖,镖旗插过漠北苗疆……你可知道我们……我们差点把天地都翻过来了啊!”
她扭头对身边丫鬟吩咐:小梅,去叫大少爷过来。告诉他——他师父回来了。
是,夫人。
苏清宴和陈文轩说完话,转头望向王雨柔:夫人瞧着还和从前一样,半点没变,年轻得很。
王雨柔含着泪点头。若非当年苏清宴给她服过延缓衰老的药,她心知自己早该显老了——这祕密始终被她死死压在心底。
师父!这些年您去哪儿了?我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您了!陈彦鸿噔噔噔衝过来,一头扑进苏清宴怀里,您别走了成不成?
苏清宴鼻腔酸。五年不见,当年小徒弟竟已蹿得这般高了。他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少年颤抖的背脊:鸿儿,师父的师门被恶人屠尽。这五年踏遍天涯海角,总算亲手报了血仇。掌心感受着少年肩胛骨的耸动,喉头滚了滚:不走了...往后师父守着你们。
苏清宴目光扫过人羣,掠过垂静立的柳如烟。她正凝望着他,眼底翻涌着与王雨柔同样的激盪,却只能将滚烫的心绪死死按在胸腔里。当年那枚延缓衰老的药丸让时光也放过了她的容顏,此刻依然皎若明月。
泪光在她眸中转了转,又被指尖迅偷拭。苏清宴朝她微微頷,沉默的凝视里淌过万千言语。
整个陈府早浸在欢腾里。所有人都清楚:苏清宴归来的这一刻,陈家商号的金字招牌,准能重新擦得鋥亮。
苏清宴踏进那座老宅院——陈启明老爷子当年亲手赠他的园子。满府家僕丫鬟呼啦啦围上来问安,他頷回应着。目光扫过熟悉的亭台草木,心头突然一颤:原来这五年里,是柳如烟一直派人清扫打理。她竟始终让人守着这宅,固执地认定他只是倦了需歇息,迟早要归家。
站在回廊下,他这才真真切切觉出五年离散给陈府凿出的亏空。耳畔骤然响起笑3笑那句阻截千秋大劫的嘱託,喉间像堵了团麻线。恨意原是拧着的,此刻却自己松了劲。何必再缠搅那些恩怨?岁月自会抚平沟壑。眼下顶要紧的,是把陈家跌落的招牌重新扶起来。
晌午查账时,苏清宴瞥见陈文轩在钱庄里吃茶。他搁了算盘过去问:老爷,这些日子怎总不见老夫人?
陈文轩摩挲着茶盏沉默片刻,声线沉了沉:孃亲...在你走后的第3年过世了。
什么?苏清宴手里的账册啪嗒落在柜上,老夫人身子向来结实......
承闻,陈文轩按着他颤的手腕,老人家临终前攥着我的手叮嘱:定要寻你回来。她说...陈家的人,总要团团圆圆的。
这话像根针直扎进心窝子。苏清宴眼前闪过那张总是带着笑的脸——?他这活了几百年不老不死的永生人,唯独在老夫人身上嚐到过母亲疼爱的滋味。就像四百多年前亲孃那样疼他护他。老太太待旁人向来宽厚,待他却比亲骨肉还亲。?
老爷,他喉结滚动着,带我去给老夫人磕个头罢。她拿我当亲骨肉疼...如今走了,我这心里...后话被哽咽碾碎在齿间。
陈文轩红着眼圈重重点头:明日...明日就带你去。
陈文轩说完便转身没入廊檐阴影里。苏清宴这几日和陈文轩、王雨柔说话,总觉得他们心里压着事。他问过他们,连柳如烟那儿也探过口风,可每回都被拿话支吾过去。
他暗自琢磨:莫非陈家又摊上祸事了?还是招惹了难对付的硬茬?可我都回来了,怎么倒瞒着我,或者还是对方来头大,怕我出事不告诉我?
他打定主意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当夜,他悄声摸到江陵府顶有名的青楼烟波阁。这地界向来是达官显贵扎堆找乐子的去处,也是城里消息最灵通的窝子。
苏清宴刚跨进门槛,正撞上老闆娘云裳夫人。那风韵犹存的妇人眼尖,扭着腰就迎上来:
哟!这不是陈记那位石大掌柜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这尊佛也肯踏进我这小庙?
苏清宴抱拳一笑:夫人别来无恙?心里头闷得慌,原本想去酒楼灌两盅。他抬下巴点点雕花门廊,既到门前了,讨您杯酒解解愁?
好说好说!石掌柜快里边请,我这就喊顶好的姑娘陪您吃酒。云裳夫人脆声应道。
苏清宴心念微动:既撞见云裳夫人,正好探探陈府这些年的风声。指不定能从她嘴里掏出我离开后这五年的底细。
他抬手虚拦:夫人不必张罗姑娘。若肯赏光,陪石某喝两盅便是,酒钱算我的。
云裳夫人晓得他是陈府的顶樑柱,这般客气相邀自然不能推脱:石大掌柜这般抬举,我就腆着脸作陪了。
说着便将他引至雅间。苏清宴扫视房间,不由叹道:云裳夫人好本事,竟把烟波阁拾掇得像皇宫似的。
满屋的摆设奢华得晃眼,舌头都捋不直词儿来形容。
云裳夫人约莫3十六七岁,恰似熟透的蜜桃淌着汁水的年岁。细看那双眼,却沉着远韶光的世故寒潭。
饱满的鹅蛋脸裹着定窑白瓷般的皮肉,腻得晃眼。两道长眉斜飞入鬓,衬得底下那双凤眸更显风流——眼尾鉤子似的挑着,不笑时压得人喘不过气,笑时漾开的细纹里却淌出蜜与刀。菱角脣终日噙着硃砂,脣角弯起的气韵总像噙着半场春梦。
最勾魂的是那身子骨。高挑身量绷着身云水蓝苏绣褙子,胸前鼓胀如雪岭崩云,腰肢偏生掐得比酒盅还细,臀线却似满月撞进绸缎里。移步时那腰臀暗浪翻涌,偏生肩颈挺得如天鹅引颈,生生把风尘扭成贵胄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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