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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水浑,千年泥沙裹挟着人间悲欢,呜咽东流。河湾村的人敬畏这条母亲河,也畏惧她。她赐予生命,也吞噬生命。老人们说,黄河底下住着龙王,也住着冤魂,那些横死之人若不得安葬,便会化作水鬼,怨气凝而不散,拖人下水,以求轮回。
王虎家世代住在河湾村,祖上三代都是黄河捞尸人。这行当阴气重,损阳寿,但总得有人做。王虎爹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虎子,这行表面积德,实则损阴寿,到我这儿就算了,别再碰黄河里的东西。”
王虎当时应了,可河湾村穷,除了种地捕鱼,没什么营生。王虎脑子活,却懒散,终究子承父业,干起了捞尸的营生。他胆大,不信邪,仗着年轻阳气旺,什么尸都敢捞。
这年秋汛,河水暴涨,浑黄的河水像一头咆哮的野兽,冲刷着堤岸。这日傍晚,天阴沉得厉害,乌云压顶,闷得人喘不过气。
村长李老栓领着两个生面孔的外村人找到王虎。那是对老夫妻,衣着体面,却面色惨淡,眼窝深陷,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晦暗气。
“虎子,这是下游张家村的张老贵夫妇。”李老栓声音干涩,“他们家闺女……前几天夜里投了河,还没找见。想请你去捞捞。”
张老贵哆嗦着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声音嘶哑:“王师傅,求求你……俺闺女叫小翠,才二十二……本来再过三天就要出嫁了……这是五千块,只要找到她,让她入土为安,这钱就是你的!”
五千块!王虎和旁边嗑瓜子的媳妇翠花同时吸了口凉气。这比平时高了一倍!
翠花猛地掐了王虎一把,眼睛瞪得溜圆,满是催促。
王虎咽了口唾沫,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安。捞个尸给五千?这价高得邪乎。他瞥了眼那对老夫妻,他们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
“行!”贪念压倒了疑虑,王虎一拍大腿,“说吧,大概在哪儿段?”
“就……就在老槐树滩往下那片回水湾……”张老贵的女人声音颤,像是怕极了那个地方,“她……她是从那地方下去的……”
老槐树滩往下那片回水湾,是附近出了名的邪性地儿,水流诡异,淹死过不少人,捞上来的尸体常常透着古怪。
第二天一早,天依旧灰蒙蒙的。王虎叫上同村的帮手愣子,划着自家的小木船去了那片回水湾。
河面上雾气沼沼,空气又湿又冷,带着一股浓重的淤泥腥味和若有若无的腐臭。水流在这里变得异常缓慢且浑浊,打着诡异的漩涡,颜色深得黑,像一大缸墨汁。
四周静得出奇,连往常聒噪的水鸟都不见了踪影。
“虎哥,这地儿真他娘瘆人。”愣子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王虎心里也毛,但想着那五千块钱,硬着头皮道:“少废话!找东西!”
两人用捞尸杆在浑浊的水里小心探着。约莫一炷香后,王虎的杆子碰到了一个沉重的东西。
“找到了!”王虎心头一紧,招呼愣子一起用力。
那东西异常沉重,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慢慢拖动。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烈的恶臭弥漫开来,比夏天烂了半个月的死猪还冲,熏得人眼睛辣,直犯恶心。
终于,那东西浮出了水面。
王虎只看了一眼,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哇”一声吐了出来。
那确实是一具女尸,穿着红色的嫁衣,但那嫁衣被肿胀的身体撑得几乎要裂开。尸体膨胀得极其厉害,成了一个巨大的、浮囊囊的巨人观。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度污浊的青黑色,布满巨大的水泡和皲裂的纹路,里面似乎有黄绿色的脓液在流动。脸部更是恐怖绝伦,五官被挤得移位,眼球突出得像要掉出来,舌头肿得老长,紫黑色地耷拉在外面。湿漉漉的长头缠绕在肿胀的脖颈上,更添几分狰狞。
最让王虎头皮炸裂的是,那女尸一只惨白浮肿的手死死攥着,指缝里似乎露出一角红色的东西,像是个小布包。另一只手则怪异地扭曲着,指向某个方向。
而那具恐怖尸体的脖子和手腕上,都有着深紫色的、清晰的勒痕。
这绝不是简单的投河自尽!
“鬼……鬼啊!”愣子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丢了竹竿,扑到船边狂吐。
王虎也是肝胆俱颤,捞尸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骇人的景象,更没见过身上带这种伤痕的。那五千块的巨款此刻变得无比烫手。
但钱已经拿了半数定金。王虎强忍恐惧和恶心,和几乎瘫软的愣子一起,用破麻布胡乱将尸体裹了,艰难地拖上船。整个过程,王虎总觉得那具女尸突出眼眶的白眼珠,一直在死死盯着他。那具尸体冰冷僵硬,触感滑腻恶心,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
返回的路上,小木船变得异常沉重,吃水极深,像是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拖着。河面上的雾气越来越浓,灰白色的,冰冷粘稠,几乎看不清前方。
王虎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那裹着的尸体随时会坐起来。他甚至隐约听到若有若无的女人哭泣声,细如游丝,钻进耳朵里,听得人心头酸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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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岸边,张老贵夫妇早已等在那里。看到麻布裹着的形状,那女人出一声短促的哀嚎,几乎晕厥。张老贵脸色死灰,嘴唇哆嗦着,匆匆付了尾款,同行的亲戚几乎是抢一般抬走了尸体,连多看一秒都不敢,更没提验看的话。
王虎捏着厚厚一沓钱,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沉甸甸的,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邪门的事,从那天晚上开始了。
先是家里莫名其妙地弥漫起一股河淤泥的腥臭味,怎么打扫都去不掉。然后是夜里,王虎总被怪声惊醒——有时是窗户纸被什么东西挠刮的“嚓嚓”声;有时是院子里仿佛有人拖着湿淋淋的脚步走来走去的声音;最吓人的一次,是深夜灶房里突然传来碗碟摔碎的脆响,他冲过去一看,地上水渍淋漓,像是刚有人从河里爬出来……
翠花也吓得不轻,夜里死死搂着王虎:“死鬼…是不是那女人跟回来了?俺怕…”
王虎嘴上骂她“屄一张开屎就臭,自己吓自己”,心里却直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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