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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叩鬼门寻旧契(第1页)

夜叩鬼门寻旧契

夜色如墨,彻底吞噬了汴陵西城破败的轮廓。寒风穿过狭窄的巷弄,卷起地上的纸屑和尘土,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零星几点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鬼火。

凌雪辞和谢微尘再次融入了阴影。他们换上了最不起眼的夜行衣,脸上依旧覆盖着那层□□,但眼神已截然不同,锐利而冰冷,如同出鞘的刀锋。

凌雪辞在前引路,这一次,他的方向明确得令人心惊。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穿梭,而是精准地绕过更夫巡逻的路线,避开所有可能设有暗哨的高点,向着西城边缘,那片几乎被遗忘的丶与乱葬岗接壤的荒废区域潜行。

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罕至,甚至连野狗的吠叫都消失了。只剩下风声,以及脚下偶尔踩碎枯枝的轻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丶腐草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纸钱气味。

谢微尘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紧跟着前方那个沉默而决绝的背影,能清晰地感受到凌雪辞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凝实的警惕和压抑的戾气。他知道,凌雪辞正在走向一个连他自己都认为极度危险的未知之地,去叩响一扇或许不该再开啓的门。

最终,他们在一片彻底倾颓的断壁残垣前停下。这里看起来像是一间早已被大火焚毁丶又历经风雨侵蚀的古老祠庙,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梁柱歪斜地指向夜空,以及满地狼藉的碎砖瓦砾。

荒败,死寂,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

凌雪辞却在这片废墟前驻足良久,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丈量着那些残骸的方位和角度。最终,他走向一根半埋入土丶看似与其他无异的大型焦黑柱础。

他没有寻找机关,而是直接伸出双手,抵住那冰冷粗糙的石础,开始发力。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牵动内伤,让他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

石础竟在他全力的推动下,极其缓慢丶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向一侧旋转了寸许。

紧接着,旁边一堆看似随意堆积的瓦砾下方,竟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丶向下延伸的黑沉沉洞口。一股更加阴冷丶带着陈年尘土和某种奇异腥气的风,从洞内倒灌而出。

凌雪辞喘了口气,抹去额角的汗,毫不犹豫地矮身,率先钻了进去。谢微尘紧随其後。

洞内是一条陡峭向下的石阶,狭窄而潮湿,石壁滑腻,布满苔藓。走了约十几级後,身後洞口悄然闭合,彻底隔绝了外界最後一丝微光,绝对的黑暗降临。

凌雪辞指尖燃起那簇冰蓝色的灵焰,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和前方不过几步的距离。台阶似乎永无止境,不断向下,向下,空气越来越冷,那股奇异的腥气也越来越浓。

谢微尘感到怀中的黑色碎片轻微地悸动了一下,并非共鸣,更像是一种……警惕般的低鸣。背後的永烬烙印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灼热感。

这里绝非善地。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一点微弱的光亮,并非灵焰的冷光,而是一种昏黄丶摇曳丶仿佛油灯的光芒。

台阶尽头,是一扇低矮的丶由整块黑色石头打磨而成的石门。石门虚掩着,那昏黄的光线和更浓郁的腥气正是从门缝中透出。

门楣之上,刻着一个早已模糊不清的图案,隐约能看出是一只巨大的丶半阖半开的眼睛,瞳孔的位置镶嵌着一块早已失去光泽的黑色石头,显得诡异而森然。

凌雪辞在石门前停下,没有立刻推开。他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腥咸的空气,从怀中缓缓取出那枚柳叶般的暗沉刃片。

他没有敲门,而是将刃片顺着门缝,缓缓滑了进去。

门内死寂了片刻。

然後,一个极其嘶哑丶苍老丶仿佛两片砂纸在摩擦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

“……云纹依旧,故人何来?”

凌雪辞沉默了一瞬,用一种谢微尘从未听过的丶冰冷而肃穆的语调回应:“影逝流光,旧契未改。”

门内又是一阵沉默。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惊讶,又像是嘲弄:“……原来是你。你竟然还没死。进来吧。”

沉重的石门发出一阵低沉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後的景象,让谢微尘呼吸为之一窒。

那是一个巨大的丶天然形成的石窟,洞顶高悬,垂下无数惨白色的丶如同巨大肋骨般的钟乳石。石窟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水潭,水面上漂浮着点点幽绿色的磷火,散发出昏黄光芒的,是水潭四周石壁上镶嵌着的几盏用人鱼膏制成的长明灯,火光摇曳,将整个洞xue映得光怪陆离。

空气冰冷刺骨,那股浓郁的腥气正是从漆黑的水潭中散发出来。

水潭边,堆积着如山般的……杂物。破碎的陶罐丶生锈的兵器丶动物的骨骸丶甚至还有一些腐朽的木质傀儡残肢,几乎堆满了半个洞xue。而在那堆“垃圾山”的顶端,歪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矮小的老者,穿着一件沾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宽大黑袍,头发稀疏灰白,杂乱地披散着。他的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暗沉的斑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精光。他的右手正常,左手却戴着一只巨大而复杂的青铜手套,手套指尖锋利,连接着细小的齿轮和簧片,此刻正无意识地咔哒轻响。

老者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钉在凌雪辞易容後的脸上,似乎能穿透那层僞装,直抵本质。他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发出嗬嗬的丶如同漏风般笑声:

“啧啧……真是稀客。凌家高高在上的小宗主,居然也会落到这步田地,需要跑到我这‘鬼门窟’里来讨生活了?”他的话语充满讥讽,那只青铜左手咔哒一声,捏碎了手边一块不知名的骨头。

凌雪辞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冰蓝色的眼眸冷静地扫过洞xue和老者:“鬼工先生,别来无恙。”

“无恙?嗬嗬……死不了而已。”被称为鬼工的老者怪笑着,目光又转向谢微尘,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胸口和後背的位置扫过,闪过一丝疑惑和探究,“还带了个小尾巴?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小子身上的味儿,可比你杂多了。”

谢微尘心中一凛,这老者的感知敏锐得可怕。

“我需要情报。”凌雪辞开门见山,“凌家内部现在的真实情况,凌远峰背後还有谁?‘红莲’宋文远在京城的目的?还有,最近京城是否有异常的高等偃师活动痕迹?”

鬼工老者听着,那只正常的右手慢悠悠地抠着耳朵,漫不经心道:“问题倒不少。价钱呢?老规矩,我这儿可不讲人情,只认宝贝。你那枚‘柳叶刃’的承诺,最多只够你站在这里问一个问题。”

凌雪辞沉默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玉瓶。玉瓶剔透,隐约可见里面有一缕如同活物般流动的银色液体。

“三滴‘千年石乳髓’,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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