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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勒节安排在王庭的眼线传回来消息:三日前,牙末仓促回到王帐,因追不回昆速的下落,已被车裂而死,夷灭三族。
“单于催得急,请君长与我们速行。”单于轻骑勒马催到。
极支辽偏头看了一眼毋格,又看看勒节,坚定地往前迈步,跨上马匹。勒节快步追了上来,“首领,我与你同去。”
“单于只传他一人。”轻骑兵鄙夷地说。
一人前往单于王庭,意味着绝对的孤立无援,生死只在单于的一念之间。但极支辽坚定地抓住缰绳,目光先看近处的勒节,再看稍远的毋格,自信地说:“等我几日,我去去就回。”随後双脚磕着马肚子,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十来骑轻骑兵紧随其後,一齐向东往王庭方向去了。
王帐外,警戒的勇士高大挺拔,面色凶狠,披坚执锐。
极支辽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从容地从勇士中间走过去。
迈进王帐,极支辽面向王座上身姿雄伟的男人恭敬地行礼,“参见单于。”
视线瞥到了王座旁边串吊起来的一颗颗骷髅头,那是单于的装饰,他酷爱如此,有北边叛贼的,有汉人的,有羌人的,有氐人的,最下面那颗新鲜的头骨可能是前几天来敕岩坡的牙末的。
羌渠单于打量着极支辽,声音冷冽而厚重。“你杀了昆速。”
闻言,极支辽一愣,颤颤巍巍地摇头,争辩道:“不是我杀的。”
羌渠单于猛然从王座上站起来,像是抓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逼问下去:“你怎麽知道他是被杀的?”
“我……”极支辽突然哑住,心理防线在遭受猛烈的攻击。
“你撒谎。”
羌渠单于朝他走来,庞大身躯産生的阴影将他慢慢吞噬掉。
“就是你,你杀死了昆速,将他埋在草原上,以为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猎犬嗅到了昆速的气味,他和两百司夏勇士的尸体都被找到了。你干的好事,极支辽。”
如遭雷击,极支辽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单于说出来,心瞬间凉了半截,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但仍然控制着自己,他看着单于,努力想从嘴里挤出话来。他想说出勒节教他的辩词,用尽全力,喉咙里却怎麽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羌渠单于满脸狰狞,如同猛兽魔鬼,猛地伸手,扼住他的咽喉,直接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血流不畅,脸涨得赤红,双腿无论怎麽蹬也蹬不到地,就像几年前一样第一次到王帐一样,极支辽感受到了无比绝望的窒息。
就在这时,从阴暗的角落里走来一个面容姣美的女人,眼神里却充斥着仇恨,她是单于宠爱的阏氏。
“你害了我兄长,你死期到了!”
阏氏手里攥着一把弯刀,用力狠狠一刺,径直地扎进了极支辽的腹部,随後将弯刀在他肚子里旋了一圈,发了狠地将他腹中鲜血淋漓的肠子往外拽。血液狂飙,剧痛袭遍身体的各个部位。
单于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两颚之间,涎水如注,锋利的尖牙将他整个脑袋咬掉。
极支辽大叫一声,从毡毯猛然惊醒过来,整个人缩到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跳快到几乎要爆开。
睡在对面的勒节听见动静醒过来,询问:“首领,怎麽了?”
黑暗中,极支辽用力咬着自己的拳头,牙齿深深嵌进了肉里。不说话,眼神恍惚,久久没有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一身的汗。
勒节茫然无措,到隔壁毡帐叫来了毋格,她掌着灯坐到极支辽面前,声音和缓地问:“做了什麽噩梦?说给大姊听听。”
好一晌,缩在角落的极支辽抱住毋格的腿,缓缓擡起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呜咽着说出话来。
“大姊丶大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未来的几天时间,在勒节的安排下,勺夏部族秘密地开始收拢族群,为举族大迁徙做最後的准备。极支辽则终日心神不宁,躲在毡帐里,内心无比煎熬,事情都交给了勒节去做。
两日後,来自匈奴王庭的轻骑兵飞至敕岩坡,传来了羌渠单于的口谕。
“请随我等往王帐一趟,单于有请。”
话音未落,暗处的毋格松开弓弦,一支羽箭飞去,直接射穿了轻骑兵的後背。後续几十箭将这十名传信的轻骑兵悉数射杀堕马。
做出这一步,就意味着勺夏部族与单于王庭彻底决裂,从今往後,只剩兵戎相见。
简单处理掉传信兵的尸体後,勺夏全族近万口人丶两万牛羊马匹丶无数辎重营帐的空前大迁徙开始了。
从敕岩坡出发,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南下,因为东边丶西边丶北边皆分布着其他部族,大规模过境必会被落井下石地截杀。各部族相对松散,只听从于单于的号令,尤其是相邻的部族之间关系并不是那麽友好的。至于目的地,毋格倾向于绕过温洒部族後,继续往西,在荒漠中寻一片沙中水草地以此栖身。这样一来,虽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单于的追击,但路程会过于遥远,数千里之遥,且还需时刻谨防着北边叛贼的袭击骚扰。
勒节给毋格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绕过马鬃山後,西去入敦煌郡:那里离得更近,且是汉人的领地,如果隐藏好足迹,单于的追兵是猜不到他们的行踪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过长城,往东南去,在那片广袤的戈壁滩上有一座土城。城中有一女子,曾经跟他们说过,“来年如果你们还是没粮草过冬,不要攻城抢粮了,可来此找我,我们依然公平交易,如何?”
那女子重承诺丶守信用,从未诓骗过他们,去年全族过冬的粮草都是她给的,更没有背信弃义袭击他们。现在虽然离冬天尚远,但她可能也需要和他们做交易,用粮草换劳力。
饶是勒节说得信誓旦旦,但毋格并不敢轻信,她吃过太多亏,她更懂人心的险恶。
“大姊,勒节说得不假,”此前一直精神恍惚的极支辽听到他们的交谈,勒马赶上来,主动开口,“那女子与旁的汉人都不同,说到做到,丝毫不阴险狡诈,我们实可以去那里的。”
毋格目光掠过去,并不理会,面无表情地脚蹬磕着马肚子,提速往前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极支辽失落地垂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从他那晚噩梦惊醒後决定撤退时,大姊便没再理会过他了。大姊对他寄予厚望,他却一次又一次让大姊失望,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大概她已经对他彻底绝望了。连他自己都痛恨自己的懦弱,他不是合格的君长,虽然他将身体练得结实有力,同部族勇士角力也不落下风,故作强大,故作豪情,骨子里却天生的软弱无力,大难当头,身为首领,永远担负不起那该死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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