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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章”二字,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沈砚冰封的心湖上。那翻腾的自厌与戾气,在这猝不及防的重击和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中,如同烈日下的薄冰,轰然碎裂、消融。
他僵硬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那只被林晚紧紧握住的、冰冷颤抖的手,指节在那温热的包裹下,终于不再僵硬如铁。极其细微地、带着一种近乎试探般的脆弱,他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几不可察地蜷缩,轻轻回勾,触碰到了林晚温热的掌心。
一个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回握。
却像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林晚心头掀起滔天巨浪!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回应!冰冷、迟疑,却真实存在!她的泪水瞬间涌得更凶,模糊了视线,却死死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力量都传递过去!
沈砚依旧无法说话。他死死地看着林晚,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巨大的茫然和剧痛尚未完全退去,如同退潮后狼藉的海滩,但一种全新的、难以置信的微光,正艰难地穿透那层厚重的阴霾,如同晨曦刺破最深的黑夜。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房间里只剩下两道交织的、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紧紧交握的双手传递的无声震颤。
时间在泪水和沉默中流淌。窗外的阳光似乎更亮了些,穿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带,照亮了空气中无声飞舞的尘埃。
“咕噜…”
一声不合时宜的、响亮的腹鸣,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这近乎凝固的沉重。
声音来自林晚。
巨大的情绪冲击和长时间的紧张,早已耗尽了她的体力。此刻心神稍松,胃袋便出了最诚实的抗议。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甚至盖过了阿阮细微的鼾声。
林晚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去捂肚子,指尖却微微一顿——她感觉到被她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窘迫地看向沈砚。
沈砚眼中的茫然和剧痛,因为这突兀的声响和她的窘迫,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他看着她瞬间通红的脸颊和那双带着泪光、写满尴尬的眼睛,一种极其陌生的、近乎无措的情绪,悄然取代了部分沉重的阴霾。他紧抿的唇线,极其细微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肌肉牵拉的、生涩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意味?
林晚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生涩的弧度。心头的窘迫瞬间被一股奇异的暖流冲淡了大半。她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嘟囔了一句:“…粥…粥都凉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然。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带着点试探性地,松开了紧握着他手背的手。指尖离开时,还能感受到他手背残留的微凉和他指腹那极其细微的回勾带来的触感。
沈砚的手失去了那温热的包裹,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缓缓放回膝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依旧沉沉地落在林晚脸上,看着她胡乱地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水,然后站起身,走向书桌旁那两碗早已凉透的白粥。
她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单薄,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她端起两个粥碗,走向角落那个小小的洗手池。
水流声哗哗响起,打破了房间里最后的沉寂。林晚拧开水龙头,将凉粥倒掉,仔细地清洗着碗壁。冰凉的水冲刷过手指,带来一丝清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沉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
她洗好碗,重新接了水,淘米,将米和水倒入小电锅。插上电源,熟悉的轻微嗡鸣声再次在房间里弥漫开。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背靠着水池边缘。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留下微微的红肿,但眼眶依旧泛红。她看着依旧坐在椅子里的沈砚。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照亮了他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和眉宇间那道深刻的纹路。那只缠着新换纱布的左手,安静地搭在扶手上,指节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攥紧。
房间里弥漫着新米下锅的清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平静。阳光暖暖的,阿阮的呼吸声均匀细碎。电锅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林晚的目光落在他闭目的侧脸上,落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落在他缠着纱布、安静搭在扶手上的左手。那道旧疤被纱布覆盖了,但她知道它就在那里。一道连接了十年时光、连接了冰冷巷口与此刻晨光暖意的…勋章。
心口那点酸涩的柔软,如同被暖阳照射的春水,缓缓漾开。她轻轻走到他面前,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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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安静地流淌。米香越来越浓。
沈砚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在闭目养神。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
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上。纱布包裹下,那道旧疤的轮廓依稀可辨。她想起十年前巷子里那个不顾一切抓住刀刃的少年,想起他满手的血和最后消失在黑暗里的、带着屈辱的狼狈背影…又想起昨夜他高烧呓语时泄露的痛苦,想起他挡在油锅前的本能,想起他凝视阿阮时眼中化不开的温柔…
无数个碎片在她脑中交织、碰撞,最终拼凑成一个远比“寒鸦”或“杀手”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身影。
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没有去碰触他,只是悬停在离他缠着纱布的左手几寸之遥的空中。
她的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纱布下传来的、属于他的、微凉的体温和那道旧疤沉默的存在。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指尖悬停,目光柔和地落在他沉睡(或假寐)的脸上。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亮了她纤细的身影,也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只安静搁置的、缠着纱布的手。
空气中,米粥的暖香越来越浓郁,像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地包裹着房间里的一切。新熬的粥香,窗外的晨光,沉睡的阿阮,闭目养神的男人,还有那个站在他面前、指尖悬停、目光柔和的女子…构成了一幅无声却充满了复杂暖意的画面。
窗台上的绿萝,在暖阳里舒展着油绿的叶片,叶尖微微颤动着,仿佛也在无声地呼吸着这劫后余生的、带着米香和晨光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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