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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螺钿香(〇四)我在您屋里睡好不好?……
此陈国舅乃当朝陈贵妃的同胞长兄,陈贵妃还有位二哥,兄弟并称“二陈”,两人现居京城,高官厚禄,还不足惜,仍在各府地结党营私,拉拢官员豪绅。
显然这王大人就是其门下之人,遇到这样的日子,王大人岂有个不孝敬的?想来这份生辰纲是连城之价,否则也不会请一位身经百战的官军押送。
庾祺从不置喙官场宿弊,所以一笑了之,只问:“两位国舅位高权重,赶上大陈国舅今夏生日,王大人送贺礼是理所应当,怎麽你们齐大人不送麽?”
“齐大人预备了一幅古人名画真迹,东西小,倒不用人押送,打发家下人跑一趟京城也就是了。”
“王大人送礼送得如此豪爽阔绰,齐大人就只送一幅画,不怕国舅爷多心?”
“嗨,原本齐家就失了势,送礼不过是因从前齐老太爷与陈国舅同朝为官的旧谊,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罢了。再则说,齐大人为人正直,若想靠趋炎附势升官,齐家在京城那麽些旧交,早就该谋条门路走了。何况皇上还记着齐老太爷当年谏言之事,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谁想帮都帮不了,何苦费那份冤枉钱。”张达说完,像是想到什麽,另有深意地呵呵笑起来。
庾祺因问:“看你那样子,好像近来有喜事?”
“不是我有喜事。我好歹与先生共事一场,尽管先生不肯屈尊拿我当朋友,可我心里着实是钦佩先生的才干。是先生家有喜事,我这是替先生高兴。”
“我家有喜事?我怎麽不知道,你说来听听。”
张达换到旁边椅上来坐,“今日齐大人向王大人告了三日假,其故是说家中要请要紧的客人,所以需得在家忙两日。我听齐府下人说,要请的客人正是先生一家,如此郑重,我看是齐家两位太太是瞧中咱们鱼儿姑娘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
庾祺稍默一瞬,轻声冷笑,“齐家瞧中鱼儿有什麽可高兴的?我庾家瞧不瞧得上齐叙白还是两说。”
虽然他一向居高清傲,也有些家底,可论门第,到底还是齐府的门槛高过许多,真不知他还有哪里瞧不上叙白的。张达心头嘀咕,睐他两眼,没敢瞎打听。
庾祺已满心不耐烦,起身下逐客令,“你公务缠身,我就不耽误你的要紧事了,不送。”
张达只得讪讪跟着出来,在柜前打了声招呼便辞到街上去。九鲤因见庾祺脸上有些冷冷的,正想问他在里间同张达说了些什麽,刚巧雨青来叫吃饭,将她打断。
次日一早绣芝携带细软来上工,雨青将她安置在前院东厢房内,隔壁是他们两口子的卧房,对过西厢也是两间屋子,一间做了装药的库房,另一间听说也招了个在药铺帮忙的夥计,过两日才搬来上工。
雨青一面领着她看各间屋子,一面甩着绣帕说:“嗨,其实我们家是最轻省的,老太太和老爷的屋子不要你管,你只管收拾鱼儿和仲儿的屋子,他们两个都是打小散漫惯了的,不像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许多事情都是自己动手,并不会事事麻烦你。只是老爷的意思是想要个人看着鱼儿,那丫头在乡下野惯了,所以你得常劝着她,免得她在外惹祸。再有,你得空的时候,帮我厨房里忙活忙活就完了,事情虽杂,却不累人,我也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绣芝只看那间分给她住的屋子也看得出来,庾家并不怎样分尊卑,除庾祺之外,无论上下大家都是有说有笑,才刚吃午饭还是在一桌上吃的,老太太也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她暗松一口气,答应着随雨青走到九鲤房中来,说了几句雨青便自去厨房忙,留她下来替九鲤收拾屋子。
九鲤怕她对屋里的陈设不熟,拉着她一一瞧过,最後转到妆台前,“那些桌子上摆的瓶瓶罐罐多半不值钱,不过摆着好看,要是不小心跌了碎了你也不要怕,我不会叫你赔的。喏,我屋里最值钱的就在这里了,是些首饰什麽的,我不爱戴,就都放在这里,你没事的时候替我搽搽灰就行了。”
绣芝还没看见妆奁内的首饰头面,只看见旁边一只螺钿漆面小匣就惊叹,“这匣子真好看,是扬州点螺吧?”
九鲤将匣子拿给她细瞧,“我只晓得是螺钿,不知是扬州的,嫂子认得?”
“从前在人家走跳接些散活做,也见过这样精细的物件,只有扬州点螺才会这样色彩绚丽,选用的螺多是夜光的。”她捧在手里端详,“不过这样的小匣子,再精细也没有做成家具值钱,用处不大。”
倏然耳边闪过一声,像有个女人一笑而过,又像是猫尖利的叫声。绣芝猛然回头,身後却不见人,只是风卷着罩屏两边挂的青色帘子,又噗哒噗哒重重打在罩屏上。
想是暴雨将至,门窗来回扇动,屋子里黯黯的一片,一时狂风大作,似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光景,将案上的纸张掀得遍地,九鲤忙去拾拣,用镇纸压住,拉上了案前的窗,走回来看见绣芝面带异色,也跟着朝虚空中瞥着,“嫂子是不是看见什麽了?”
绣芝渐渐回过神,“什麽?”
“我也看见过。”
“看见什麽?”
九鲤防备地擡起眼珠子,将屋子环顾一圈後,拉着她在床上坐,“我告诉你,我曾在镜子里看见过一个陌生女人,一回头她就不见了,我还当是我眼花呢,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绣芝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将两条胳膊相互搓着,“我方才什麽也没瞧见,只是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在我背後笑了一声,许是风。”
九鲤想着点点头,“也是,我是不信鬼神的,上回也说荔园闹鬼,最後水落石出,还不都是人做的。”
话虽如此,可她仍记得镜中窥见的情景,分明是有个女人站在罩屏那角落里,穿着黑袄黑裙,脸色灰中带青,像人死後的颜色。所以她又是将信将疑,一双眼睛仍居着在四下乱看。
“这屋子我也没久住过,就是刚到南京来时住过十来天,後来就到荔园去住了。嫂子,你说这屋里会不会不干净啊?”
绣芝忙跳起来,“哎唷你可别吓我了,我这人胆子小。我先搽一搽,替你四处看看。”
屋子仔仔细细扫洗过一遍,并未见什麽不干净的东西,连只死老鼠也不见,二人只得罢休,权当是看错了听错了,绣芝又转去隔壁杜仲屋内打扫。
外头暴雨滂沱,铺子里早没了客人,连街上也是一个人影不见,因此今日早早就上了板,吃过晚饭天不见一点亮,便各自回房歇下。
九鲤换了衣裳却睡不着,雨落在瓦片总觉得吵,只得掌着灯窝在床上看书,看什麽不好,偏是本志怪故事。读到那书生下榻野店,夜间突下大雨,给雷声一轰,书生由铺上惊坐而起,漆黑中仿佛见从房梁上坠下来一个影子,长长地吊着,竟是个吊死鬼!
可巧窗户啪嗒一声被风刮开,蜡烛灭了,九鲤吓一跳,忙丢开书坐起来,突然一道电光劈来,白晃晃地照见那罩屏角落里站着个女人!
吓得她连喊也未能喊出声,见对过东厢窗户上亮着光,便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径看门朝那头狂奔。
幸而庾祺没闩门,她猛地推门而入,直奔他那床上跑去,掀开被子一股脑往里钻。庾祺正在那头隔间里看账本,这一连串响动惊得他蹭地站起身,立在书案後一想,谁知她是不是又玩心大起,大晚上的捉弄人?
他款款踅出书房,先阖上外间的门,又朝这头罩屏里走,“又想着作什麽乐子?”
九鲤坐在床上不搭腔,整个人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庾祺顺着地上一看,一路从门上过来一排水脚印,像没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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