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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接下来的几天,蒋宁屿都待在姥姥家里。
姥姥每天给蒋宁屿熬中药喝,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江潺就守在炉子边看着中药不要熬糊,时不时拿筷子搅和两下。
她看中药的时候也能找到事情做——拿过从集上买的生板栗,拉开炉子下面盛煤灰的抽屉,把栗子埋进去,等到里面发出“砰”的爆裂声,再等一小会儿,栗子就烤好了。
她拿着筷子把埋在煤灰的栗子捡出来,吹掉上面的脏东西,哆嗦着指尖把栗子剥开,跟蒋宁屿你一个我一个地吃掉。
烤好的栗子其实并不完美,外面一层糊了,看上去黑乎乎的,里面却还没熟透,但吃起来却很香,有种被火炙烤过的独特的焦香味儿。
连杜皓都闻着味儿来了,伸着手跟江潺讨栗子吃。他一边吃栗子,还一边问蒋宁屿:“你家除了大石榴,还有没有别的很大的东西?”蒋宁屿没听懂,疑惑地看着他,他才含蓄地补充道,“比如大荔枝丶大菠萝丶大芒果什麽的……”
——感情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江潺这次听懂了。
“还有大锤子,”江潺鄙视道,“敲一下就能把你的脑壳敲开的那种。”
“你怎麽老这麽暴力啊!”杜皓不满地嚷嚷,几个栗子下肚,他吃饱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要去滑冰了,你们去不去?”
江潺很想去,但蒋宁屿还过着敏,身上不少地方甚至起了水泡,姥姥叮嘱他这几天不要乱动,说是过度摩擦容易留疤,于是她狠下心拒绝了杜皓。
小疤也喜欢吃栗子,趴在蒋宁屿的腿上喵喵地讨食吃。
江潺看着蒋宁屿喂小疤,脑中忽然浮现出那天早上他蹲在路边喂猫的画面:“对了,那个小胖子是谁啊?就是那天踢你的那个。”
蒋宁屿起先没答,睫毛先垂了下来。江潺发现他连睫毛都长得像城里小孩的睫毛——黑漆漆的,还很长,盖下来的时候像一把黑色的小扇子,把他的黑眼珠遮得严严实实。
“是我哥。”蒋宁屿轻声说。
江潺吃了一惊,刚要脱口而出“你哥为什麽要说你偷他家东西啊”,又及时咬住了舌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做。
“哦,”她点了点头,本能地换了一句来说,“你哥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
蒋宁屿的睫毛还是垂着的,一声不吭,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是亮着还是暗着。
几天的中药灌下去,蒋宁屿的过敏慢慢好了,但那些红疹子不甘心这麽悄无声息地走,一个个结成了痂,有的还连成了片,看起来比之前没结痂的时候还严重。
唯一幸运的是他的脸已经消肿了,也没结痂,光洁得就好像没过敏一样,但视线再往下,就能看到触目惊心的脖子,几乎要连上下颌了,昭示着他这几天到底吃了多少苦。
江潺每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要先去看看他好得怎麽样了——她真怕蒋宁屿因此留了疤,那样她就真该万劫不复了。姥姥的叮嘱换成了从她嘴里说出来,每天要说好几遍“你别挠啊,挠了会留疤的”,後面两句是她自己加的,“留疤了就破相了,就不好看了”。
家里的中药喝完了,因为蒋宁屿还没好利索,姥姥决定还是再给他煎几幅外涂的药。
江潺自告奋勇地去诊所里买草药,蒋宁屿也说他也想去,江潺就把他带上了。
一路上,江潺如数家珍给他介绍镇上的各户人家,这是朱阿姨家,她家的狗叫起来好凶,我们离远一点;这是陈阿姨家,她在家里生宝宝,肚子已经这麽大了;那是赵伯伯家,他总是打他老婆和女儿,比朱阿姨家的狗还凶……
最後介绍完那个红砖房顶的杜皓家,她往旁边一指,用一种很自豪地语气说:“旁边就是我家啦,我家的房子是整个镇上最大的房子。”——虽然住的面积跟别的人家差不多,但姥姥的工作坊能抵别人的好几个家大。
她领着蒋宁屿迈进自家门槛,看到姥姥正在客厅招待客人。那个年轻的女人一见到江潺就很高兴地朝她招手:“潺潺回来了啊,快过来,看你鼻子都冻红了。”
“小昭姐!”江潺认出她来了,蹦跳着过去跟她打招呼。
刚刚说到了那个“比狗还凶”的赵伯伯,现在就在自己家里看到了他女儿。
小昭姐是镇上的第一个大学生,学的是法律专业。听镇上的人说,他爸是个老酒鬼,一喝酒就打老婆孩子,还重男轻女,小昭姐成绩好,明明考上了市里的高中,但他愣是死活不让小昭姐继续念书,非得逼她退学去城里打工。姥姥当年是镇上的妇女主任,听说这事後,去他家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後来还把小昭姐接到自己家里,出钱供她念完了高中。
上了大学,小昭姐就把妈妈接了过去,一边念书一边打工挣钱。再後来大学毕业了,她在大律所做了律师,帮她妈妈成功离了婚,就彻底从临江镇搬走了。
但这麽多年来,每逢过年,小昭姐都回来看望姥姥。
“小昭姐,你看起来好像电视上的女强人哦!”江潺朝她走过去。小昭姐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大衣,看起来真好看。
“你喜欢吗,”小昭姐笑着拉她的手,“一会儿我带你去市里买一件。”
“可别啊,”姥姥在一旁制止,“小孩子穿什麽呢大衣,她就是看个新鲜。”
“我不要,”江潺也说,“等我长大了再穿。”
“潺潺真是出落得水灵灵的,”小昭姐摸她头发,“我们临江镇的山水真是养人。”她说完,又打量那边的蒋宁屿,“这是你同学?”
“不是,是……”江潺回头看了看蒋宁屿,想了想说,“是我朋友。”
小昭姐点了点头,目光又在蒋宁屿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收了回来。
姥姥跟小昭姐聊起天,江潺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拉着蒋宁屿跑去找杜皓,三个人一起玩起了捉迷藏——因为蒋宁屿大漆过敏,结了一身的痂,她不能做漆,也不能带蒋宁屿滑冰,姥姥又不让天天看电视,思来想去,只有捉迷藏适合跟蒋宁屿一起玩。
蒋宁屿和杜皓站在墙根,杜皓大声倒数十个数,没等他数完,江潺已经轻手轻脚地找好了藏身之处。
她藏到了荫房旁边小仓库,仓库里放着一个做好的大漆六扇屏风,江潺就藏在屏风後面。
小仓库离会客厅只隔着一堵墙,能听到隔壁姥姥和小昭姐还在忆当年。江潺心不在焉地听着,伸手摸着眼前的大漆屏风——那上面不止镶嵌了螺钿,还有蛋壳丶玉石丶金银粉,姥姥说这是一个韩国的客户通过外贸公司找她订做的,她做这屏风足足做了一整年。
江潺把六扇屏风全都摸了个遍,快要打起瞌睡,蒋宁屿和杜皓还是没找到这里。
期间两个人倒是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蒋宁屿想进来找,杜皓阻止了她:“肯定不在这儿,上次她都藏过这儿了,我们快去找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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