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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潺接过来,却没动,仍是冷冷看着几个男生。
季霜把自己的校服脱了下来,要给她重新系到腰上,挡住裤子後面的血迹——自从那次“毛衣事件”後,她再也没穿过那件补了袜子的毛衣,也再也没在班里脱过校服,但现在她却把校服主动脱了下来。
江潺没接,她只是从那些男生的身上收回了眼神,绷紧的下颌线松动了一些,她轻声说:“不用,你穿着吧。”说完她就把自己那件沾了血的校服穿到了身上,低头拉好拉链,然後转过身,带着衣服和裤子上的血迹,在衆目睽睽下走回自己的座位。
转身时她看见冯奕青站在门口,她们有瞬间的对视,但江潺却很快走开了,并没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最後一节课班主任去开会,作业由课代表提前写在黑板上。
江潺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对着黑板的作业翻开练习册。後排男生的窃窃私语传过来,不高不低的音量像是故意想让她听见:“怎麽会有人衣服上沾血啊,不会英勇负伤了吧?”“操,搞什麽笑,你也负一个我看看。”“都说了是大姨妈,别那麽没见过世面好不好”……
“别说话了!”班长冯奕青站起来维持秩序,目光扫过尤超丶张远峥和後排一衆男生,声音里罕见地透着些不耐烦。
後排的男生声音小了一些,却没立刻安静下来。
“闭嘴!”冯奕青朝还在说话的男生瞪了一眼,“再说话就到外面去。”
被瞪的男生这才噤了声。
季霜低头在桌洞翻找卫生巾,没找到,她开始低声跟周围的同学借。
还没等借到,後座的女生用手指戳了戳江潺的後背後排,传来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江潺,给你的。”
江潺接过来,打开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了一个粉色的卫生巾。
“谁给的?”季霜回头问。
“不知道,”後座女生摇头,“後排传过来的。”
季霜又转过头跟江潺小声说:“你系上我的校服,我陪你去卫生间换。”
但江潺只是摇头,朝後面说了声“谢谢”,後座女生小声说“那些男生好恶心,你不要理他们”,江潺点点头,转过身把那个卫生巾收到了桌洞里,继续低头做练习册。
一整节课江潺都穿着那件校服,那块血迹就在她後背的正中间,教室里只要坐在她後面的学生,一擡头就能看到那块血迹,但她旁若无人地低头写作业,没中途走神也没偷偷刻橡皮章,好像从来都没那麽专心过。
放学铃响了,班里迅速吵嚷起来,周末的来临让每个人都比平时更兴奋,大家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收拾书包。江潺没动,仍在做那几道练习题,季霜小声说“放学了同桌,你不收拾书包吗”,江潺摇摇头,说“你先走,我再做一会儿。”季霜便也不动了,在一旁陪着她安静地做题。
冯奕青站上讲台,说班主任让大家把这节课没做完的题目周末回家继续做完,然後她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到江潺旁边时脚步顿了顿,像是想说什麽,这时有女生从教室外面走进来,小跑到江潺旁边。于是冯奕青什麽都没说,只是走了过去。
“江潺,”小跑过来的女生俯身跟她说,“三班有人来说,杜皓被老师留下来训练了,让你先去坐车不要等他。”
江潺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
一直等到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潺才开始收拾书包。
书包收拾好了,她站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凳子,最後一节自习课她觉得肚子更疼了,像是有刀子在小腹翻搅,下面不断有暖流涌出来,黏黏糊糊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而现在凳子上已经沾上了从裤子上渗出的血。她撕了两节卫生纸,弯下腰,闷不做声地将那血擦干净了。
然後她拿出桌洞里那个不知谁递来卫生巾,低声问季霜:“要怎麽用?粘在内裤上吗?”
“流了这麽多血,肯定粘不住了,你去试试,不行就多垫点卫生纸。”季霜说着,又一次脱下了自己的校服,江潺刚要拒绝,听到她说,“我妈说,女生这个时候最怕受凉了,你快穿上。”
她语气坚持,江潺终于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的校服,拿着那片卫生巾和一卷卫生纸去了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季霜抱着她的书包等在外面。
江潺已经把季霜的校服穿在了身上,自己的那件脱下来系在了腰上。她跟季霜说了声“走吧”,两个人一起下了楼,走出了教学楼。
以往两人走在一起时,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但这次江潺却不怎麽说话了,季霜有意找话题跟她说话,她也只是点头应着,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季霜企图安慰她,但也没起到什麽效果。她忽然觉得自己笨嘴拙舌,远不如江潺安慰自己时那麽方法百出。
两人要去的站点不在同一个方向,以往到了校门口就该分道扬镳了,但这次季霜坚持把江潺送到了站点。
日头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天边只剩下淡淡的橙红色云彩,蒋宁屿等在站牌旁边,朝江潺学校的方向看过去。视野里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他站直了身体,像往常一样扬起手,却很快发现江潺这次垂着眼,并没有朝他看过来。于是那只扬起的手在半空停留片刻又落回了身侧。
“……他们一直就这麽恶心,你别理他们……回去让你姥姥给你喝点红糖水……”江潺旁边的女生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蒋宁屿朝她们走过去,走近了,江潺像是才注意到他。
“蒋宁屿。”她像往常一样叫蒋宁屿的名字,这次却不是生机盎然的语调,“杜皓留下来训练了,让我们先坐车回去。”
“怎麽了?”蒋宁屿察觉到不对劲,问她,“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江潺摇摇头:“没事。”然後她跟季霜说:“你快去站点吧,天都黑了。”
但季霜没走,坚持陪她等到了公交车,才跟她挥手道别。
错过了人流量爆炸的时间段,这个点的公交车倒是不太挤了,刚刚下车的人留下的空位还没被占,蒋宁屿伸手握住江潺的手腕,带着她快步走过去,让她在空位上坐下来,他则站在旁边。
公交车开动,车厢的人朝一侧倒过去,蒋宁屿手指握紧头上的拉环,尽力稳住身体。
“书包。”江潺擡头看着他。蒋宁屿说“不用”,但江潺看着他,用眼神表达坚持,于是他摘下背上的书包递给江潺。“发生什麽了,”蒋宁屿又问了一遍,他能看出江潺跟以往很不一样,“不能跟我说吗?”
但江潺却不说话了,只是收回目光,抱着蒋宁屿的书包摇了摇头,然後看向了窗外。
她不想说,蒋宁屿便也没再追问,只是微垂着头看向她。
江潺的睫毛很黑,从上面看下去,有种微微翘起的弧度,密密的,将漆黑的瞳仁挡得很严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最後一丝夕阳的光线闪过时,蒋宁屿像是看到了上面的水痕。
他正微微发怔,忽然看见江潺擡起胳膊,飞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然後江潺低下头,将脸埋到了怀里的书包上,她蓝色的校服袖子上明显深了一块,是眼泪洇出的痕迹。
他忽然也觉得难受起来,像是五脏六腑翻搅着拧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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