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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第2页）

我被安排在核心的风险控制与合规部门，名义上是学习“如何在全球复杂的法律环境下安全运营”。

然而，短短几个月的实习经历，却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深度的不适。

我接触到的，远非公开宣传的“阳光下的交易”，而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甚至明显触犯国际制裁禁令的隐秘资金流动；是利用离岸天堂和复杂信托结构进行系统性避税和财富隐藏的操作手册；是为了获取某些国家的关键基础设施项目而进行的丶涉及高层政要的丶难以见光的利益输送；是在发展中国家，利用法律和资本优势，进行环境破坏和劳动力剥削的冷酷计算。

我亲眼看到，一份份经过精心炮制的丶看似完美的合规报告，如何将肮脏的交易粉饰成合法的商业行为，我亲耳听到，那些衣冠楚楚丶言必称“价值投资”和“社会责任”的高管们，在闭门会议中，如何用冰冷的数字和术语，决定着一个社区乃至一个国家的命运。

家族産业的光鲜外表下，涌动着与约翰·哈灵顿之流如出一辙的规模更大丶手段更隐蔽的贪婪与冷酷。

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我所出身的这个阶层，其财富和权力金字塔的底座，究竟是由多少鲜血丶谎言和不公浇筑而成。

我与父母本就淡薄的关系，因此变得更加疏远和冰冷。

晚餐桌上的对话越来越少，即使有也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他们对我“过于理想化”丶“不切实际”的批评，我并不言语反对，只报以沉默，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着一道由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和道德底线构筑的鸿沟。

实习期结束後，我以希望“更深入理解公权力运作机制”为由，没有留在家族企业，而是继续攻读法学研究生，并考取了检察官资格。

随後，我被教授推荐进入了联邦司法部下属的一个专门负责处理金融犯罪与政府合同舞弊的中层检察机构。

从跨国资本的奢华堡垒，转入政府机构的刻板大楼，环境的变化天翻地覆。

这里没有普罗米修斯资本办公室里那些价值连城的现代艺术品和无限量供应的蓝山咖啡，只有堆积如山的卷宗丶嗡嗡作响的荧光灯和带着倦容的公务员。

但我却在这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到了“社会道德”的重要性：并非作为一种抽象的哲学概念，而是作为一种维护社会基本公平正义丶防止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彻底吞噬文明，尽管脆弱却必不可少的“底线”和“缓冲机制”。

我接手处理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中低级案件：地方政府官员在公共工程中的贪污丶小型上市公司财务造假侵害小股东权益丶跨国企业利用环保法规漏洞污染当地水源……

在这些案件中，我看到了权力和资本的无耻勾结对普通民衆生活造成的真实而具体的伤害。

虽然我知道，我所能触及的仅仅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而真正的巨鳄，往往逍遥法外，但至少在这有限的范围内，运用法律规则，为那些无力反抗的受害者争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公正，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践行某种“底线伦理”的实践意义。

道德在这里不再是空谈，而是对抗系统性腐败的最後一道，尽管千疮百孔，却依然需要有人去坚守的防线。

然而，在司法部的工作经历，也迅速磨砺了我对现实世界运行法则的另一层残酷认知。

我很快发现，在这个充斥着谎言丶背叛丶利益交换和根深蒂固的官僚主义的体系中，试图通过“解释真理”或“宣扬美好思想”来推动事情解决，不仅是天真可笑的，更是极度危险的，这无异于在雷区中高举火把，不仅照亮不了道路，反而会引爆所有隐藏的炸弹，让自己粉身碎骨。

在这里任何基于真相和逻辑清晰的解释，都可能被别有用心者扭曲利用，成为攻击自己的武器，任何流露出对公平正义的执着追求，都可能被视为不识时务的挑衅，招致整个系统的排斥和打压。

我亲眼见过几位怀有理想主义的年轻同事，因为坚持原则丶试图揭露某些内幕，而遭遇各种“意外”，最终黯然离职。

于是我迅速调整了策略。

我不再试图在会议或报告中“以理服人”，不再浪费口舌去解释我的决策背後复杂的逻辑和证据链，当遇到需要推动或阻止某个事项时，我直接运用我的职位权威和基于“镜”所获得的深层信息，做出斩钉截铁的决断。

如果有人质疑，我或者用一些看似“离谱”但让对方无从反驳的理由搪塞，或者干脆摆出我那闻名遐迩的“坏脾气”和“顽固”，用冰冷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语气直接压制：“按我说的做，没有理由，这是命令。”

这种近乎专横的工作风格，让我在同事和部分上司眼中，成了一个“难以理喻的怪胎”和“靠直觉和脾气办案的暴君”。

但诡异的是，我凭借那种无人能及的丶基于“暗面信息”的洞察力，所做出的那些看似荒谬的决断，结果却往往奇迹般地规避了数次重大的办案失误，甚至无意中挫败了几起精心策划并试图干扰司法的大规模行动。

这种神秘的成功率，为我笼罩上了一层令人畏惧又无法忽视的光环，也让我得以在系统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保全自己，并有限度地推行我认为的“底线正义”。

而我真正的思想锋芒，我对于世界真相的洞察和对于更美好社会可能的思考，则全部倾注到了那个匿名的网络身份“镜”之上。

在那里，我继续发布着那些精辟且直指核心的哲学思辨和社会批判，“镜”成了我在现实世界的沉默与妥协之外，唯一可以自由呼吸和映照真相的精神领地。

因为在这个充满谎言和陷阱的人类世界，只有绝对的匿名和间接的影响，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我自己，并让我的思想，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星光，传递给那些真正能理解并需要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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