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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的出口藏在断崖的石缝里,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陈烬钻出洞口时,晨露正好落在他的伤口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孟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扶着石壁站起来,怀里的账册被河水泡得皱,却被她搂得死紧。
陈烬回头清点人数,心一点点沉下去。此刻站在晨光里的身影,只剩下十九个
——两位头花白的老人,三个攥着衣角抖的孩子,十四个带伤的青壮。最显眼的是秦狼,他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玄铁刀被他用布条缠在右手上,刀鞘上的红缨早已被血浸透。
“种子……种子还在!”小石头突然喊起来,他怀里抱着个破麻袋,是从石夯尸体上抢回来的,里面的土豆种沾着暗红的血,却一颗没少。
孩子的小手死死抠着麻袋绳,指缝里还夹着半块“均田”木牌的碎片——那是他从父亲紧握的手里掰下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半袋种子上,又齐刷刷转向断崖下的断粮谷。
谷中火光冲天,浓烟像条黑龙盘旋而上,把初升的朝阳都染成了血色。
那是他们曾经的据点,是石夯用身体挡住的缺口,是赵昂和十名士兵埋骨的地方。
孟瑶突然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起来:“我们……我们是不是输了?”
账册从她怀里滑出来,散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社员的名字,有一半已经被她用红笔圈住——那是“牺牲”的记号。
周老汉拄着断矛,浑浊的眼睛望着火光,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像要把心肝都呕出来。
“输了?”陈烬弯腰捡起块烧黑的木炭,是从暗河漂出来的,还带着烟火气。他转身走向岩壁,不顾掌心的伤口,用木炭一笔一划地刻起来。
“赤”——第一笔划破岩壁的苔藓,火星溅在他渗血的手背上,他浑然不觉。
“火”——最后一笔收锋时,木炭“咔嚓”断成两截,他额角的青筋还在跳。
两个字在晨光里泛着黑红的光,像用血写就。
陈烬抓起小石头怀里的麻袋,从里面掏出一颗最大的土豆种。
种子上的血已经结痂,却在他掌心透着奇异的温度。
“看看这个,”他把种子举起来,让每个人都能看清上面的痕迹,“这是石夯的血,是赵昂的血,是小马他们十个娃的血。”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在每个人心上:“火是快灭了,但只要还有一粒种子,还有一个信‘均平’的人,这火就不能灭!”
秦狼突然解下腰间的“均田”木牌——那是他从石夯身边捡的,牌角磕掉了一块,却被他用布条缠得结实。
他把木牌系在小石头脖子上,又从自己怀里掏出半块麦饼,塞给孩子冻裂的手里:“你爹没输,咱都没输。”
“今天的血,不是白流的。”陈烬的目光扫过十九张脸,最后落在孟瑶湿透的睫毛上,“是为了让‘人人平等’的根扎得更深。记着这痛,不是为了恨谁,是为了明天能笑着种粮,笑着分粮,笑着告诉娃们——当年的人没骗你们。”
孟瑶猛地抹掉眼泪,从怀里掏出炭笔,在账册最后一页写下:“赤火未灭,火种相传。”字迹因为手颤有些歪扭,却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周老汉突然挺直腰板,把断矛插进土里:“俺这把老骨头还能刨地,明年的土豆,俺来种!”
“俺能缝衣服!”一个瘸腿的妇人举起手,她丈夫昨天刚在石阵里牺牲,“冬天前,保证让娃们都有棉袄穿!”
“俺会打铁!”秦狼掂了掂右手上的玄铁刀,“等找到铁矿,俺给公社打十把锄头,百把镰刀!”
小石头把父亲的木牌碎片贴在胸口,突然学着大人的样子举起土豆种:“俺能看种子!像爹那样,焐得暖暖的!”
陈烬看着眼前的十九人,突然笑了。晨光驱散了最后一丝雾气,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岩壁上,像十九颗跳动的火星。
“走。”他扛起种子袋,率先走向密林,麻袋上的麻绳勒进肩膀的旧伤,疼得他龇牙咧嘴,脚步却稳得像座山。
秦狼跟在他身后,玄铁刀敲击地面的声响像在打鼓。孟瑶牵着小石头,账册被她重新叠好,塞进贴胸的衣襟。
周老汉拄着断矛,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断粮谷的火光,仿佛在跟牺牲的人告别。
没人再说话,但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扛着的不只是半袋种子。那是石夯没说完的“均田”,是赵昂剑上的“均平”,是无数人用命焐热的希望。
密林深处,晨露从草叶上滚落,在阳光下闪得像碎银。十九个身影渐渐消失在绿荫里,只留下岩壁上的“赤火”二字,在风中静静伫立,等着被更多人看见,等着在春天里,长出燎原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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