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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可可幽幽道:“表哥你加把劲就能当天子门生了呢。”
殿试三甲都是皇帝钦点,算皇帝的门生,一般只有状元能这么自称,但其他两个偶尔用用也是默认的常态,毕竟考到前三了还拦着人家不让吹牛,实在是有点不太人道。
宋运珹显然也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过很快就又高兴了起来,“传胪大典之后就是夸官三日,到时候进士们会从左宫门出,绕城一圈,我已经吩咐了黄芪,早早就在沿途酒楼里订好了位置,让你能清清楚楚看到为兄的英姿!”
夸官三日,骑马游街。
作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叶可可自然知道这项春闱的重头戏,只是她身为主考官的女儿,总不好去凑那个热闹,唯一一次观看,还是小舅中了武状元,被娘亲抱着去东门接人。
少女记得,足足有八尺高的小舅笑嘻嘻地下了马,趁着娘亲不注意一把拎起了刚到他膝盖的自己,顶在肩膀上游了半条街。
当然,事后他差点被二姐亲手送上西天。
娘亲为什么没看住她来着?
叶可可冥思苦想,才依稀记起因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去听传胪,外祖父早年四处征战留了一身旧伤,站地稍久膝盖就痛,更别说传胪最后还要三跪九叩,走出东门时腿都有点不打弯儿了。她娘心疼外祖父,才被小舅钻了空子。
是了,传胪大典结束后,主考官、三品以上官员和进士都要一同从东门出来,无一例外。
换言之,哪怕招提寺被禁军围得像铁桶一般,也不管道虚和尚会如何去皇宫,是否有护卫的护送,在传胪大典后他定会出现在皇宫东门外,和其他人一起。
想到这里,叶可可心念一动。
这不就是……机会么?
殿试定在了二月廿八,相比较于能拖到四月的往年,秦斐这求贤若渴的姿态摆得可谓异常足。
不过这可就苦了鸿胪寺和织染署,因为皇帝这一拍脑袋,忙得日日脚不沾地,前者好歹还能拿往年的黄案凑合一下,后者为了能将二百名贡生的袍服冠靴赶制出来,把全城的绣娘都搜刮了个一干二净。
不光是他们,六部九寺长官中只要中过三甲的都被点了阅卷官,几个大老爷们天天在政事堂面面相觑,要是碰上了有仇的,说不定还能一展身手。
政事堂里的官老爷们度日如年,政事堂外的贡生们恨不得把每个时辰都掰成八瓣。
饶是从小耳濡目染如叶可可,也在看到一向吊儿郎当的表哥认真起来时,承认自己小觑了金榜题名对文生致命吸引——后者甚至在偏院里烧了一柱香,用来保佑秦斐出题不超纲。
不光如此,进号房前还跟叶茗玩捉迷藏的宋运珹甚至在殿试前一天卡着宵禁熄灯的,引得叶夫人都怀疑自家外甥是不是转性了。
这也太玄学了。
叶可可不由得感叹。
然后她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约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这一觉睡到筋骨松软,面带酥红,整个人就像是一颗水灵灵的大桃子,任谁见了都想咬一口。
按经验,殿试要到下午才出结果,于是她美美地在家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才慢悠悠地装点打扮了起来。
考虑到今日的目的,叶可可忍痛放弃了偏爱的姜色胡服,选了件京中正时兴的留仙裙,配上点缀了银丝的幕篱,力求让每个见到的人都对她印象深刻。
这番盛装打扮令叶夫人都惊了一下,还以为她终于开窍了,眼神霎时欣慰了许多。在“见到喜欢的回来跟娘说”的念叨中,她看不到女儿幕篱下那张略显心虚的脸。
黄芪办事向来令人放心。订下的雅间不仅紧临主街、视野开阔,还位置隐蔽、舒适雅致,很是照顾到了闺阁小姐们的难处。
叶可可时间掐得极准,刚坐下不到半盏茶,不远处的皇宫就隐隐传来了唱名声,等到她将一盏茶吃完,乐声奏起,有人在街头巷尾奔走相告:
“挂榜了!”
玉棋为小姐重新添满水,顺着声音从敞开的窗上探出脑袋,不一会儿就收了回来,“小姐,游街的队伍出东门了!”
话音刚落,乐声变大了起来,锣鼓有节奏的响起,道路两边迅速聚集了看热闹的人群,伴随着乐声发出了阵阵欢呼。叶可可闻声来到窗前,两三下将支起的窗户开到最大,就看到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在金吾卫的簇拥下,从街头缓缓走来。
打头的,是谢修齐。
一向如青竹劲松的青年此刻透着说不出的意气风发,在他身后,是并排前进的杨临清和宋运珹,前者依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后者嘛,冠上斜簪着一排连翘花,嫩黄色的花朵随着微风晃动,引得四周的姑娘纷纷往他身上扔着采好的鲜花。当队伍走到茶楼前面,宋运珹在漫天花海中准确地寻到了叶可可所在的窗口,对她大笑着挥了挥手。
叶可可也兴高采烈地挥了回去。
冷不丁的,一道女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呵,瞧他人模狗样的。”
女孩回过头,就见叶茗开门进入了雅间。她穿着与玉棋一模一样的衣物,只是多了一个帷帽,脸上未施粉黛,见叶可可注意到自己,就摘下帷帽刺了她一句,“你倒是心大。”
“我和表哥关系好嘛。”叶可可也没在意她那点小脾气,兀自站在窗前,等到前三名都走过去了,才作出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将窗户支回了远处。
“行行行,你俩关系最好,合着上辈子你们就是联合起来整我是吧?”叶茗闻言翻了个白眼,“孩子是我生,飞醋是我吃,连砍头都是我来。”
她嘴上抱怨着,起身同玉棋一起帮叶可可将幕篱和留仙裙脱了下来,然后二人迅速交换了衣物。
“你当心着点,”叶茗坐到了叶可可原本的位置,“我可撑不了太久。”
“玉棋会帮你的。”叶可可将帷帽放下,闪身出了雅间。
此时的茶楼已人满为患,门前更是被看客挤了个水泄不通,叶可可抬手按住帷帽,仗着四肢纤细,从缝隙里钻了出去,贴着墙边往游街人马的反向走去。
本朝状元游街,讲究个先文后武。
因秦斐有意做给人看,这次游街队伍格外浩大,只要金榜有名就都可参与,也因此,当叶可可逆着人流走到头时,本次录取的武进士们刚出东门。按照规矩,要等本届的进士全部出宫,参与传胪大典的官员才能依品级出宫,一同前往曲水亭参加酒宴。
此等出风头的大好良机,道虚可不亏错过。
果不其然,透过人群的缝隙,叶可可瞥见了那颗最锃亮的光头。随后,她立马转身,拐入了一条阴暗的小道。托秦斐的福,平日里躲藏在角落里的乞丐与混混都被这前所未有的盛会引走,小巷里空无一人,少女熟练地在巷道里拐来拐去,眨眼的功夫,就穿过鳞次栉比的坊市,来到了一座花楼前。
这花楼跨河而建,足有四五层高,每层都有娇艳妩媚的姑娘倚楼而坐,对着街道上的来往人群丢着香囊和手帕,正是京城有名的销魂窟。
叶可可能知道这个地方,还多亏了她那不着调的大伯……哦,也得谢谢顾懋。
理了理身上的麻衣,她抬手又压了一下帷帽,才施施然走进了楼里。此时尚是白天,春满楼里人影稀疏,唯有老鸨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看到叶可可才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哟,姑娘,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鸨母拍掉手上的残渣,从座位上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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