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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斯年吃得快,筷子点在碗沿上出清声。吃完他把碗一搁,站起来:“我去院墙边再看一眼。”
“我跟你。”她把门带上,脚步踩在院子里的土上,软。墙根果然有两处松土,她用脚后跟一点点蹭实,心才落下一块。
天色渐暗,西北的晚风像一只长手,轻轻把人的头往后抚。
她忽然想笑,笑自己这点小心翼翼,像一只小兽在洞口一遍遍闻气。
夜深之前,段根生来了一趟,把最后的安排说清。
院门口他压低声音:“明晚我亲自带人走暗口。你们俩在家。有什么动静,别自己出去,先敲墙三下,我就在不远。你们在村里,这条命我们大队认。”
“记下了。”阮时苒点头。段根生走的时候,脚步快,像要去把夜里的风先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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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送了一会儿,关门,回屋,灯芯拧得很小,几乎是米粒大的光。
她坐到床沿,听见不远处有孩子被母亲轻轻拍背的拍打声,像是在拍一很古老的哄睡歌。她心里忽然松了一分,倦意后知后觉涌上来。
临睡前她对宋斯年说:“要是明晚真收网,你别抢前。你在这儿,我心更稳。”
宋斯年靠着墙,看着她的侧脸,点了点头:“听你的。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大小姐。”
天边刚露一点鱼肚白,延河公社的大院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昨夜抓住的几个人分别被绑着双手,靠墙蹲着,背后墙皮斑驳,被火光熏得黑。
院门口一辆手推车吱吱呀呀,车轮碾着碎石在地上刻出两道白印,押解的人换了班,眼眶通红,嘴里呼出的气还带凉。
社长马铁山披着一件旧中山装,扣子只扣到胸口,领口里露出一截汗湿的背心。
他端着一个铁皮缸子走出来,缸子边沿缺口把唇碰得生疼,他皱了一下眉,还是把半缸凉茶咽了下去,朝段根生摆手:“都到屋里来。先把人一个个分开问。”
土屋里煤油灯跳着小黄火,桌上摊着一本厚厚的登记簿,墨水瓶的盖子斜着卡在一边,笔头毛都炸开了。
窗纸被夜风吹得鼓鼓的,漏风。屋角的痰盂里飘着两片茶叶,隐约有股子陈旧的霉味。
第一个被带进来的,是昨夜在岔口被按翻的小个子。
他脖子上青筋鼓着,一副横到底的架势。
社长把缸子往桌上一搁,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屋里的气:“姓名。哪里人。谁让你来的。”
小个子不看他,盯着地面:“忘了。”
“忘了也好。”社长把登记簿翻到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点了一点,“那就先记个没名没姓。昨晚搜出来的票你看见没。都是没主儿的?”
小个子嘴角一哆嗦,还是硬:“路上捡的。”
一旁的刘会计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捡得真齐。粮票油票布票烟票,还捡了把刀。你捡个运气给我看看。”
屋里一阵轻笑,小个子脸更红,眼神却越梗。社长没急,指了指墙:“给他搬个凳子坐下。叫下一个。”
第二个是昨晚那位一路低着头的。
他一进屋就往角落里缩,眼睛飞快地看了一圈,不敢与任何人对视。社长把铁皮缸子推过去:“喝口水。”
那人把缸子捧得很紧,喉结滚了两下,才小口抿了一口。
社长不看他,只低头在登记簿上写字:“你昨晚的鞋码是四十二,脚印落在桑树背后的小沟里,和王二的脚印叠了三次。你要说路过,也成。我记上去,回头带你去现场照着脚印对一对。要是合,你就继续说路过。要是不合……”
那人脸色“唰”一下白了,手一抖,水在缸沿上溢出来,打在他裤腿上。他迟疑了好久,嗓子像磨砂纸:“我不认识什么王二。我就……就送个话。”
社长抬眼:“谁叫你送的。”
那人咬着下唇不答。屋门外有人走过去,靴底打在石板上“咚咚”两声,他肩膀抖了一下。半晌,他把声音压到最低:“榆水那边的人。隔两天会在马莲沟接票。昨晚是来看路。”
“谁接。怎么接。说清楚。”社长的笔尖在纸上点点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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