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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回眸（第1页）

人间回眸

她曾只想完成大业，为此可以失去一切，可什麽是大业？

或许，是在女子皆掌握命运之外，每个姑娘都能发自内心地绽放笑容。

她忽然想多看看这世上的美好，看看身边的人，在一切结束前，没有负担的，笑。

她去了女子军的营房，不再是检阅，而是闲坐。白无生丶白无守手拉手，眼睛亮晶晶地计划着战争结束後的日子：“初姐姐，我们想先去江南，听说那里的蟹粉糕一口下去能鲜掉眉毛！再去京城看那面会唱歌的风车墙，不知道风一吹有多好看！我们还要去海边，捡一袋最漂亮的贝壳送给平安！我们一起去吧！”

她们又捧出一身精心缝制的新衣，“将军，试试看！你的生日礼物！”陆允初摸着那细密的针脚，换上了这身朴素的丶如火焰般的红衣，不由自主的对着镜子转了一圈。

这时小姑娘平安来了，还带着她的小夥伴，有女孩也有男孩，都是女子联盟的孩子们。孩子们都受一样的教诲，女孩子会多学武器制作丶复杂武功和兵法，以防止因力气的差异在日後落回昨日女子的处境。

她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照顾初生的小鸟，大夫祈安也在。她喂好小鸟又挽起袖子，在临时搭建的医棚里帮忙照顾救来的孕妇。看着她们因孕育生命而承受的痛苦，祈安轻声道：“我一直在想如何能减轻生産之痛，如何缓解每月困扰女子的经期之痛，如何提升女子的气力…”

陆允初曾觉得生育很可怕，问祈安如何定义出于自愿的生育。祈安想了很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也不知道…但或许只有到了女子可以全然决定自身选择而免受习惯与纯然天性影响之时，才能谈是否自愿。或许人会因此代人的幸福而终结，也或许愿将这幸福传递，我想在那个世界，无论如何选择都是最好的。”

祈安带她上山采药，辨识草木药性。在一处背阴的山坡，祈安指着一丛看似普通的小草说：“将军你看，这就是星星草，夜里会发光，像落了一地的星星。”

陆允初怔住了。

她忽然想起，在他还在的时候，她没来得及问他什麽是星星草，这一个答案，她等了十年。

她想起了他温暖的笑容，想起寺院里随风飘荡的木牌…人间有那麽多美好，她好想看看，看那些尘埃落定後终会化为一抹微笑的悲欢离合。

她第一次主动对祈安说：“我帮你找儿子吧。”她为了防止内乱，故意让女子联盟的核心成员都留下弱点，也不让她们接触男子，生怕她们被感情牵绊。可此刻，她觉得应该相信姑娘们自己的智慧和定力，她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她沿路去找潜渊学习兵法，这位一向寡言的谋士在讲解过後，忽然望着沙盘轻声说：“将军，术，只是过程。我希望我们最终得到的结果，是简单而明亮的…”她看向陆允初，笑得那样温柔：“您的名字很好听，允初，允诺初心。将军，您的初心，是什麽呢？”

陆允初沉默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潜渊微微一笑，目光仿佛能穿透时光：“没关系，总有一天，您会知道的。”

潜渊在完成政务後总会去收容无依老人的养老司，听那些老人们用颤抖的声音讲述她们或平凡或坎坷的一生，讲述她们年轻时也曾有过的梦想。她和姑娘们每一位老人立传，传于後世。

“每一个生命，都值得铭记，也都在回忆中等待着重逢…”

她的目光望向天空，脸上浮现出笑意。

告别潜渊，陆允初独自登上一座山峰。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勘察地形，她只是站在那里，闭上眼睛，感受风拂过面颊。她不再试图去俯视这片山河，而是让自己融入其中。

莫笙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後，静静陪着她。等她转身，莫笙拉起她的手，一同去热闹的沙洲夜市。

夜市人流如织，到处都是热腾腾的小摊位，叫卖声丶欢笑声不绝于耳。莫笙给她买了一个甜腻的糖人，她舔了舔，甜的粘住了牙；又带她看江湖艺人的杂耍，两个人一起投壶，怎麽都投不中。

站在人群中，望着这人间烟火，她的眼眶湿润了。比毁灭更重要的，是新生。

宰予和江流戴着吓人的鬼怪面具，突然从人群中跳出，吓了她一跳，四个人笑作一团，你追我赶四处跑，一路跑到沙州尽头。

沙州的尽头燃着篝火，来自不同部族的女子手拉着手，围着熊熊烈火，载歌载舞。她不好意思，却被一位陌生姑娘拉着加入，挥动双手，跳着笨拙的舞步。

就在晚会气氛最热烈时，所有人忽然停下，齐声笑着大喊：“祝阿初姐妹三十岁生日快乐！”

三十岁，正是女子的壮年，未来无限可能。

在一片祝福声中，陆允初笑着，眼中却闪着泪光。她想起，楚承朝已经离开十年了。她此刻正站在的，是他等不回的西域。

夜深人静时，她偷偷避开所有人，独自来到那片静谧的山坡，在一座没有尸骨丶只有他生前衣冠的冢墓前坐下。她采了一株夜里会发光的星星草，放在冢前，看着它在夜色中幽幽燃烧，化作短暂的星光。

她依然不敢对任何人，包括最亲近的莫笙，提起那段过往，那些属于她个人的丶与大业无关的遗憾。她无法解释，也害怕被人嘲笑，只能独自在墓前徘徊。

她一生都在向前奔跑，有时也想回首，看看来时的路，看看那个时候还天真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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