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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之树（第1页）

许愿之树

新式火炮俨然成了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而它们完全由女子垄断的操作权，带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女子大军的伤亡率远低于仍在依靠血肉之躯和传统刀剑搏杀的男兵。战功在累积，男兵们唾骂连连，受不了这些女人们如此厉害。

借此东风，陆允初再次向楚承安进言，以“整肃军纪，凝聚士气，人尽其才”为由，终于说服他正式下诏，彻底废除营妓制度，并让姑娘们参战。

在一次激烈的攻城战中，玄机为掩护同伴，肩头被一支劲弩射穿，鲜血瞬间染红了战袍。伤兵营内人满为患，随军大夫们疲于奔命，处理伤口时往往简单粗暴，刮骨去腐更是如同酷刑，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轮到玄机，她脸色苍白却硬是强撑着与士兵们谈笑风生，甚至还在询问前方战况。她的勇武赢来所有人敬佩，连阿潇和萱萱前来探望时，也忍不住连连赞叹。

唯有陆允初，在看到玄机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时，瞬间红了眼眶。她心疼这个年轻的女子，想起她月事素来不调，却总强撑着冲锋陷阵。

夜幕降临，探望的人群散去。陆允初提着一罐鸡汤，来到玄机养伤的营帐。玄机道了声谢，接过碗，看也不看就往嘴里灌，滚烫的汤汁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脸颊旁，陆允初伸出手，轻柔地帮她别到耳後。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锁骨处新旧交错的伤痕，陆允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玄机似乎有些厌烦这悲伤的气氛，勉强扯出笑容，用沙哑的嗓音打趣：“将军…我…我没事，皮糙肉厚，过几天又能上阵杀敌！”

陆允初没有接话，帐内寂静良久，她才长长地叹息一声，声音带着哽咽：“玄机…不想笑，就不要再笑了。看到你这样…看到你疼也不能呼痛，我…我心里真的好难受…”

她低下头，身子微微颤抖。

陆允初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很轻柔：“我真的不愿看到更多女子，为了那个所谓的大业，如此牺牲自己。倘若……倘若我连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无法保护，眼睁睁看着你们受苦，我又如何能向天下人许诺那个更好的未来……”她想起了清雪，想起了无数消逝的身影，心中只馀愧疚。

临走前，陆允初俯身，轻轻抱了抱她：“你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在乎的，你所有的难过，我都在乎！”

看着玄机，她仿佛看到了所有在泥泞中挣扎奔跑丶遍体鳞伤却依旧奋力向前的女孩。

她忽然不想再留遗憾，让江流和宰予传令下去，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无论职位高低，每个人都写下自己的心愿交给她。不识字的，可以请人代笔。

阿潇对此举深表认同，主动协助收集，她叹了口气：“战争之中，一切稍纵即逝，我们总想留下些什麽…”

陆允初命人将这些心愿刻在小小的木牌上，悬挂在营地边缘几棵古老而茂盛的大树上。成千上万的木牌在风中轻轻摇曳，碰撞出细碎的声响。

她看到了玄机的心愿：“希望我娘不要被打，爹也不要打我们，妹妹和郑家姐姐都好好活…也别把我卖了…我想家门口的小土坡了，我还欠阿婶谷子没还呢…”

阿潇也将自己的愿望挂在树上：“希望姐姐好好的…也希望…我可以真正放下…”

暮雨和萱萱手拉手，挂了同一个：“暮雨和萱萱永不分离。”

阿芝徘徊许久，最终还是挂了一个：“希望姐姐丶妹妹丶哥哥在天上能开心。我什麽都失去了，我什麽都不求…”

孟知意写的倒是出乎意料：“希望天下女子，终能迎来属于我们的光明。”

白无生写的很有趣：“吃吃吃！每天都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白无守还是那麽想看大千世界：“我要和妹妹一起去江南，去塞北，去看小桥流水，看海浪翻涌，看尽天下繁华！”

潜渊的梦想依然如昨：“愿天下无术，初心永恒。”

宰予还是想多睡懒觉：“睡懒觉。睡到地老天荒，无人打扰。”

江流一心想着她的金元宝：“很多很多的金元宝，买一座大宅子把娘接过来，在院子里种满她最喜欢的花。

祈安还是那样一个有逻辑的人：“一丶找到我的小宝。二丶天下人不再受病痛之苦。”

陆允初握着笔，沉思了很久，最终只写了三个字：“不知道。”

苏朗偷偷的挂了一个：“她能幸福就好。我别无所求。”

高湛想都没想就在上面写：“找到芸娘，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

楚承安也凑了过来，但写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去江南，和娘丶姨母丶妹妹一起看烟花。”

其她女兵们写得五花八门却异常认真，有想开绣庄的，有想读书识字的，有想做官的。而男兵们的心愿则大多相似：有几个婆娘，生几个娃，升官发财，回乡买田……

她独自站在树下，轻声呢喃，仿佛是说不知道等不等的来的未来：“很多很多年後，我们都已化为尘土…但也许，以後的人还会看到这棵树，还会在这些木牌里，找到和自己相似的心愿…到了那时，我们一定会再次重逢…”

她的呢喃声很轻，随着树叶飘散，就像这一日浠浠沥沥的雨，最终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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