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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工程师入驻后,“龙吟”车间的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施耐德画的传动系统图纸精准到毫米,海因里希指导工人调整动机喷油嘴后,功率直接提了两成;新到的德国车床嗡嗡运转,加工出的履带销光滑得能映出人影,再也不用工匠手工打磨。可沈未央心里的疙瘩,却没随着进度消散。
那天他路过传动组,正好看到中方工程师小李拿着笔记本,小心翼翼地问施耐德:“先生,这个齿轮的应力计算,您用的是什么公式呀?我们算出来的结果总跟您的差一点。”施耐德头也没抬,手里的游标卡尺还在量零件,只用德语跟助手说了句什么,助手转译过来:“这是克虏伯的内部算法,不在指导范围内。”小李捏着笔记本,脸涨得通红,却只能讪讪地退开。
类似的场景,几天内生了好几次。顾宗棠拿着电磁炮的电容图纸去请教,想问问介质损耗优化的思路,德国工程师却只指着图纸上的参数说“按这个做就行”,多一句原理都不肯讲。
“这哪是合作,分明是雇了群‘只动手不动嘴’的高级工匠!”顾宗棠在进度会上拍了桌子,眼镜滑到鼻尖,“咱们要的是能自己设计战车的人才,不是只会照着他们图纸组装的工人!”
沈未央点点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施耐德,语气平静却坚定:“施耐德先生,‘龙吟’项目不止是造一辆战车,我们需要培养自己的技术团队。如果三年后你们离开,我们连战车的维护改进都做不了,这不是长久之计。”
施耐德推了推金丝眼镜,坐姿依旧挺拔,语气礼貌却疏离:“沈先生,我们的合同里写的是‘完成战车设计与制造指导’,没有‘传授技术原理’这一项。我们的经验是公司数十年的积累,无法无偿分享。”其他德国工程师也纷纷点头,眼神里带着“这是行业规矩”的固执。
会议不欢而散。霍聿枭看着沈未央皱着的眉,递过一杯热茶:“强逼肯定不行,他们吃硬不吃软,反而会耽误项目。”
沈未央接过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半晌才开口:“他们看重技术,也看重利益。既然‘教学’不在契约里,那我们就加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筹码。”
接下来的一周,沈未央带着顾宗棠和三个核心中方工程师,关在了实验室里。霍聿枭让人送去了最新的内燃机资料、进口的检测仪器,连送饭都只放在门口,不打扰里面的讨论。没人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只偶尔能听到里面传来“燃油雾化”“缸内燃烧”之类的术语,还有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
一周后,研讨室的黑板被擦得干干净净,沈未央站在前面,顾宗棠手里捧着一卷图纸,德国工程师们带着疑惑走进来——施耐德还以为是要讨论“龙吟”的进度,却没想到沈未央直接让顾宗棠把图纸挂了上去。
“诸位请看,”沈未央拿起教鞭,指向图纸中央,“这是我们构思的‘高压共轨燃油喷射系统’,基于现有内燃机的缺陷,优化了燃油供给方式。”
他开始讲解,语不快,却字字切中要害:“传统喷油系统靠凸轮轴控制,压力不稳定,燃油雾化差,油耗高;这个系统用高压油泵把燃油加压,储存在共轨管里,再通过电控喷油器精准控制喷油时间和油量,能让燃油在缸内充分燃烧,功率提升至少一成五,油耗还能降一成。”
教鞭在图纸上划过,从共轨管的直径标注,到喷油器的阀体设计,再到电控单元的信号传输路径,每一个细节都讲得清晰。施耐德原本还靠在椅背上,听到一半就坐直了身体,手指不自觉地在膝盖上画着示意图;海因里希更是前倾着身子,眼镜几乎要贴到图纸上,嘴里还小声用德语念叨:“这个思路……解决了雾化不均的关键问题!”
沈未央讲完,放下教鞭,语气淡然:“目前这还只是理论构想,比如高压下喷油器的密封性、电控单元的抗干扰性,都需要大量实验验证。但它的应用前景,诸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不仅能用于战车动机,还能改进卡车、拖拉机,甚至未来的船舶动力。”
他的目光扫过德国工程师们,最后落在施耐德身上,抛出了筹码:“我们可以共享这份设计资料,还有后续的实验数据,邀请诸位一起参与研。但作为交换,我希望你们每人带三到五名中方技术人员,教他们设计规范、核心计算方法,还有解决问题的思路——我们要的不是照搬你们的技术,而是学会你们的思维方式。”
研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德国工程师们互相看了看,眼神里满是震惊和挣扎——高压共轨技术,是他们国内也刚起步的研究方向,沈未央拿出的方案,甚至比他们掌握的某些资料还要前。这不仅仅是技术,更是未来的行业话语权,诱惑力大到无法拒绝。
施耐德深吸一口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试图保持冷静:“沈先生,这个项目需要大量时间,会影响‘龙吟’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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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度可以调整。”霍聿枭适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而且,施耐德先生,你们应该清楚——一个拥有自主研能力的奉垣,未来能给你们带来的,远不止三年的薪水。我们的化工厂需要改进设备,未来的动机厂需要技术支持,甚至可能合作研更先进的动力系统。朋友,永远能获得最优先的合作机会。”
软硬兼施,既有技术诱惑,又有长期利益的承诺。施耐德和同伴们用德语快交流了几句,最后,他站起身,朝着沈未央和霍聿枭微微颔,语气里的疏离少了,多了几分对等的尊重:“我们同意。在保证‘龙吟’主要节点不变的前提下,我们会培养中方人员。同时,希望尽快成立联合研小组,推进高压共轨系统的研究。”
“成交。”沈未央伸出手,施耐德迟疑了一下,也伸手握了上去——两只分别代表东方智慧与西方技术的手,在这一刻紧紧相握。
协议达成后,车间里的氛围彻底变了。施耐德开始带着小李一起画传动图纸,边画边讲:“齿轮的模数计算,要考虑负载和转,用这个公式……”;海因里希教中方工程师检测动机时,会详细解释“缸压不足的三种可能原因”,还让他们自己动手拆解喷油器;研讨室里的辩论声也多了起来,有时是中方工程师提出“能不能优化履带张紧装置”,有时是德国工程师问“高压共轨的电控单元用什么芯片”,中德文混杂在一起,却没了之前的隔阂。
沈未央看着这一幕,心里踏实了——他要的不是一辆“龙吟”战车,而是能造出更多战车、甚至更先进装备的人才。奉垣不需要永远依赖“外来专家”,而是要建立自己的技术体系。
霍聿枭走到他身边,看着车间里忙碌的身影,轻声说:“你这一步棋,走得比拿下南满铁路还关键。”
沈未央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些认真记录的中方工程师身上:“师夷长技,不是照搬,是消化吸收,变成自己的东西。这些人才,才是奉垣未来的钢铁根基。”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图纸上、机器上,也落在那些年轻的、充满求知欲的脸上。奉垣的技术棋局,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博弈——用智慧撬动壁垒,用合作培养人才,为未来的钢铁洪流,埋下了最坚实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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