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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格外漫长。
……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营地中便起了一阵骚动。
季桓被帐外的喧哗惊醒,披衣而出。只见高顺正亲领着陷阵营的士兵,将两名为了争抢最后一点干粮而拔刀相向的屯田兵当场格杀。鲜血溅在冰冷的晨露之上,迅凝成暗红的斑点。
尸体被拖走,人群被驱散。高顺走到季桓面前,他那张素来如铁铸般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也笼上了一层阴云。
“先生。”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昨夜,至少有十七人逃散。今日再不粮,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季桓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军队的士气已经到了崩溃的临头。他所设计的那场精妙的政治博弈,在最原始的生理需求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让各营的主将都去大帐。”季桓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冷静,“还有,请主公过去。”
高顺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转身离去。
季桓独自站在原地,晨间的寒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衫。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线处一片灰白,看不到丝毫日出的迹象。他知道,今天他必须给所有人,尤其是给吕布一个交代。否则,不用刘备动手,这支军队便会从内部自行瓦解。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张辽、臧霸、魏续、宋宪……所有核心将领悉数到场。他们大多彻夜未眠,眼窝深陷,脸上带着焦躁与不安。没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站在地图前的瘦削身影。
吕布最后步入大帐。他身着便服,但身上那股猛兽般的气息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压迫感。他没有坐上主位,而是径直走到了季桓面前。两人的身高差距,使得季桓必须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那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季桓却能从他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眸子里,读出火山爆前的征兆。
“先生要我等。”吕布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等了。等到我的士兵开始自相残杀,等到他们宁愿去做逃兵。先生,现在你告诉我,我们要等到何时?”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等到全军皆反,你我二人,被乱兵分食的那一天么!”
最后一句,他陡然提高了音量。那是一种积蓄已久的、混杂着屈辱与暴怒的咆哮。巨大的声浪震得整个大帐都嗡嗡作响。
臧霸等人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从未见过吕布如此失态。
季桓没有退缩,他只是静静地仰视着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主公,战场之上,两军对垒,先动者未必能占先机。”他的声音,在吕布的雷霆之怒下,显得异常平稳,“刘备在等,等我军心浮动,等我军粮草耗尽,等我们自己变成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我军若动,便是自投罗网,正中其下怀。”
“够了!”吕布一把抓住了季桓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拽到了自己面前。那股极具侵略性的味道瞬间将季桓完全包裹。
“我听不懂你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吕布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是贴着季桓的耳朵在低吼,“我只知道,我的士兵在挨饿!我吕奉先,纵横天下,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人堵在家门口,连饭都吃不饱!这算什么!”
季桓的身体被他抓得生疼,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但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皱一下眉。
他只是用那双清澈而冷静的眼睛,回望着吕布。
“主公,如今比的不是刀快,而是心定。”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谁先乱,谁就输。主公若此刻沉不住气,那我们……便已经输了。”
“输?”吕布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毁般的疯狂。他猛地将季桓推开,巨大的力道让他踉跄着撞在了身后的地图架上。
“我宁可战死,也不愿在此饿死、憋屈死!”
他转身,大步走向帐门口,手已经按在了悬挂的佩剑之上。所有人都明白他想做什么。他要去亲自带着他最精锐的并州狼骑,去撕开那张“仁义”的网,去用最原始的杀戮和掠夺来填饱这支军队的肚子。
那将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动手,他们便会彻底坐实“乱匪”之名,刘备便可号令整个徐州的军民,将他们这支孤军围杀在此地。
“主公!”张辽和高顺同时起身,想要劝阻。
但季桓却抬起了手,制止了他们。
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被吕布抓皱的衣襟。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吕布那宽阔而充满力量的背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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