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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词让吕布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吕布,校射箭队的主将,国家一级运动员,需要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书生来怜悯?
可那种感觉挥之不去。他甚至觉得对方看的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的躯壳在看别的什么东西。一个被囚禁的古老而悲伤的灵魂。
他站起身,走到场馆中央,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勾勒出靶心的模糊轮廓。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那种与弓箭融为一体,物我两忘的感觉。这是他对抗一切烦恼的方式。只要拉开弓,世界就只剩下三个点:他的眼,他的手,他的目标。
但今天,第四个点出现了。
季桓那双眼睛就在靶心后面,安静地凝视着他。
吕布猛地睁开眼,心弦一颤,指尖的力道瞬间散了。箭矢“嗖”地一声飞出去,却绵软无力,偏离了靶心,钉在了后面的护墙上,出一声沉闷的“笃”。
这是他成为射箭运动员以来,第一次在空场状态下脱靶。
他将弓扔在地上,仰面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体育馆高高的穹顶在黑暗中像一个巨大的眼眶。他盯着那片深邃的黑暗,脑海中不断重放着季桓逃走时的背影。那背影并不狼狈,甚至有些孤绝的意味,仿佛他不是在逃离一个麻烦,而是在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宿命。
当夜,季桓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他不再是以往那些梦境中飘忽不定的旁观者,这一次他拥有了实体。他能感觉到粗糙的皮革甲胄摩擦着皮肤的触感,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土混合的刺鼻气味,能听到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远处凄厉的号角与垂死的悲鸣。
他正坐在一匹马上,一匹通体赤红、如火焰般燃烧的骏马。马儿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不安,不时地打着响鼻,用头颅轻轻蹭着他的手臂。他低下头,看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宽大、骨节分明、布满了厚茧与伤痕的手。这双手正紧紧地握着一杆长戟。
那杆戟是活的。
冰冷的金属戟身,在他的掌心里仿佛有自己的脉搏。他能感受到它在渴望,渴望饮血,渴望撕裂敌人。一股暴戾而悲怆的情绪,顺着戟杆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凭着这杆戟荡平眼前的一切。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坐在马上,沉默地看着远方。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战场都染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如同一个尚未干涸的巨大伤口。他的麾下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收敛着同袍的尸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胜利的喜悦早已被无休止的征战消磨殆尽。
他感到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独。
这种孤独不是无人陪伴的寂寞,而是一种立于山巅,却现四野空旷,无一知己的苍凉。他是最强的,所以他也是最孤独的。没有人能理解他眼中看到的世界,也没有人能分担他肩上扛起的沉重。他的勇武是他的荣耀,也是他最沉重的枷错。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天边那轮即将沉没的残阳,喉咙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他想吶喊,想咆哮,想问问这苍天,为何要赋予他这举世无双的武力,却又让他陷入这永恒的孤独轮回之中。
然而,他最终只是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画戟。
与此同时,在校园的另一端,吕布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他浑身是汗,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他没有做梦,至少他不记得任何梦境的片段。但他就是毫无征兆地惊醒了,心头萦绕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压抑。那感觉如此真实,仿佛有人刚刚狠狠握住了他的心脏。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舍友平稳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冷清狭长的光带。他赤着脚下床,走到阳台上,试图用夜风来驱散那股莫名的情绪。
风很凉,吹在汗湿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寒意。他扶着冰冷的栏杆,俯瞰着沉睡的校园。一切都静谧如常,可他内心深处却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搅乱了。那种悲伤并非凭空而来,它像是一种遥远的回响,穿越了未知的时空,精准地找到了他。
他闭上眼,季桓的脸再次浮现。那双眼睛,那双仿佛承载了千年哀愁的眼睛,与他此刻心头的感受奇异地重迭在了一起。
一个荒诞的念头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种孤独,那种悲伤,会不会……就是那个叫季桓的人,正在感受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他打了个冷战。他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只相信肌肉、汗水和物理法则。这种近乎于玄学的感应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让他本能地感到抗拒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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