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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高三，沈星河却破天荒地一点紧张感也没有了。以往在一中，沈星河不会忧心自己的成绩是因为每次他都有十足的把握，而现在是全然不想在意。

宁德国际中学对学生的文化成绩并不严苛，校方鼓励“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他觉得自己或许哪一项也不沾边，但在这里并不会有人因此投来异样的眼光。。

沈星河周围都是同样的人，像是柯淇，她已经在申请国外大学，未来大概率留在那边。待得久了，虽然沈星河依旧没有融入这个班级，但是通过沈之涣这朵交际花，大家都知道“杨桦”背後是那个在蓟城颇有分量的杨家。

也有人好奇他以後的去向打趣问一句，根本没人在意那点考试分数。

沈星河的目光掠过那些谈笑自若的面孔，一股涩意堵在胸口。他清晰地看到，“杨桦”才是畅通无阻的通行证，而自己，不过是被塞进这个名字，被推着强行登台的配角。

人群中也有例外，沈之涣笑说，国外有什麽好，他打算在家赖一辈子，反正家底够他挥霍。

他拉上沈星河，意有所指：“不想太多的话，其实你也可以这样。”

沈星河不了解他。沈之涣总说他们很像，可明明截然相反——沈之涣自信丶不拘小节，永远是人群的焦点，沈星河则是沉默无声的那个。说沈之涣和池玗像也不对，因为池玗并不像他那样外放。

“算了。”沈星河说。

至少表面上，他还不想让池玗失望。等以後池玗池玗走得更远，远到看不见这里的尘埃，他或许就能真正安心地缩回自己的角落。

池玗能单独外出的日子变得很少，沈星河去过池家几次，大多时候只能在琴房外看一会儿。

他今天多留了怕片刻，走的时候是池家照料起居的佣人送他。临到门，沈星河敏感地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背上。

“小杨。”池叙喊他。

池叙和乔暄对他的称呼转变得极快，在他刚刚进入杨家的时候就变成了这样。沈星河後来想明白，他们也许更希望与自己孩子并肩的是杨家那个名正言顺的小儿子。

沈星河转过身，“池叔叔”

他眼里没藏好的一丝埋怨让池叙有些意外。池叙笑了笑，上前再拍拍他的肩，“叔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也高三了，学业要紧。你和池玗走的终归不是一样的路，和他应该没有什麽共同话题。”

池叙目光瞥向楼梯方向，往上便直通琴房，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说：“我们对自己的孩子期望很大啊，你难道不是一样？”

沈星河看着他，然後点点头，声音低下去：“那我最近就不来打扰他了。叔叔再见。”

池叙气质儒雅，常年站在聚光灯下的人自带矜贵，此时他像一个和善的长辈领着沈星河往外走，说：“你能听明白这些最好，叔叔本来也不舍得对你说重话。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小孩子玩乐就算了，但总要长大的，而池玗必须比任何人都成长得更快。”

沈星河一直低着的头忽然擡起，注视着那双精明的眼睛，“叔叔，你们爱他吗？”

“‘爱’这个词很廉价，不是吗？”对方眯着眼睛笑道，“好了，赶紧回去吧。需要我让司机来送吗？”

沈星河心中一股闷气无处发泄，低声道：“不用，谢谢。”

月挂梢头，池玗在琴房推开窗任由夜风把自己吹透。他捧着水杯注视着楼下花园静默的一草一木，它们那麽安静，却在那一小方天地里自在生长。

沈星河下午发来的消息他看了，却不知道落下什麽回复。

他说学业忙不能常来，但池玗清楚真正的原因。

“池玗，你今天不在状态。”

池玗回头，见乔暄坐在一旁翻看旧乐谱，并没擡眼，“每次中调的尾段你都慢了至少一秒。能解释吗？”

池玗沉默良久。

他还咿呀学语时就被人抱到钢琴前，听着古董钟摆的节奏去弹奏，乔暄说，不算太糟糕。四岁刚会抓东西了，就要去练习小提琴的持琴姿势。兴致来了，中提丶长笛也会拿来让他试，甚至竖琴古筝都接触过，後来实在无法兼顾他们才作罢。

关于这些，池玗常常在背後说，他的父母好像根本没发现自己在干什麽。

“母亲。”池玗长长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塌下带了一点祈求，“我今天很累了。”

“我知道，但明明可以坚持。没有哪个艺术家是轻松的，你更没有必要抱怨。”

池玗低垂眼盯着杯子里的水，将那句“我不喜欢那样”一同咽了下去。

他第一次独自弹那首C小调钢琴曲时，沈星河恰好在旁边，问他是不是弹错了。池玗惊讶他能看懂乐谱，沈星河却只说，他跟着他的节奏在线条上跳跃而已。

池玗觉得有意思，便第一次欺骗他：就是那样。然後又把那一段弹了两道。

十岁之後乔暄就不会守着他练习了，因为那时候池玗的名气就已经几乎和父母比肩，业界称他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未来甚至会超越父母现在的成就。

“……西奥多老师又不点名要这首吧。”池玗坐在钢琴前，小声抱怨。

乔暄却站在他身边，说：“无论那一首，你都不该出那种低级的错误。Jadyn，你和那些仅仅只是上兴趣班的孩子不一样。”

池玗皱着眉，手指重新落回琴键上，这次精准无误却也冰冷无比。

乔暄这才满意，即使察觉到了池玗压抑着的不满也罕见地没批评，说：“Jadyn，你的名字，你的人，都应该完美，耍小孩子脾气对你来说没有一点用。少和杨家那养子来往，你小时候我们不限制你的交友，给了你足够的自由，那会儿不懂事就算了，现在你需要给出相应的回报。”

池玗紧握着拳，指节有些发白，“‘杨家那养子’，在你们眼里，他就只是这样？”

乔暄目光没有什麽温度地注视着他，“你希望我说得更难听？”

池玗咂了声嘴，起身离开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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